一生一世,美人骨第16部分阅读(2/2)
这里空间并不大,看戏所用。
只容得下四张木椅,二少爷掀开珠帘进来,跟着的两个人自然无处可去,就在珠帘外候着,当真是寸步不离……
她想要回避开周文川,起身去掀珠帘。
这一瞬间,就被握住了手腕。
周生辰猛地站起身,却堪堪停住。
他看得见,一把明晃晃的刀抵在了时宜的后心。
周文川早被卸了枪,这刀,是如何拿到?他已无暇去想。
周文川低声笑,如同耳语“大嫂。”
时宜僵住身子。
两个人挨的近。
她能听到自己骤然急促的心跳,还有周文川略微混乱的呼吸声……
背对着他们的周母,很快就察觉异样,回过头来,看到枪“小川……”
周文川却抢先一步,无声用口型对母亲说我现在,是您唯一的儿子。
他微笑,周母却慢慢地蹙起眉“你不可以……”
“我可以。”周文川不置可否。
“小仁,外婆累了,”周生辰开了口,却是对着身边早就眼眸冰冷,紧紧盯着周文川的小仁,“你去陪着外婆一起下楼。”
他明白,周文川既然如此,就是做了最后一搏。
他说完,轻轻在小仁的肩膀上,拍了拍。
小仁终究忍住,沉默走到珠帘后,弯腰说“外婆,我们回去休息吧?”
“啊……小仁啊,”外婆笑呵呵地说,“好啊好啊……休息……”
老人家似乎也真是累了,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颤颤巍巍地任由周母和小仁搀扶起来,慢悠悠地走到楼梯口。那里早就有人等着,小心翼翼背起老人家,下楼。
这一层里,安静的吓人。
只有楼下有人在丝竹声中,闲聊着。
老人家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慢放的电影。
直到离去,她都没察觉,自己的身后的人早已悄无声息举枪,上膛、瞄准了周文川。
周文川倒是不以为意。
刀从时宜后心滑上来,抵住了她的脖颈“麻烦大哥,把你的枪给我。”
周文川笑吟吟看着周生辰。
在所有无关的人离开后,周生辰一言不发,把身上的枪拿下来,扔到了珠帘后。啪地一声,枪落在了周文川的脚下,他轻易用脚一勾,枪被踢上来,落到了他空着的右手。
周文川没有耽搁,拿到枪,很快上膛,直接瞄准了周生辰。
“还想要什么?”周生辰双眸深沉,看着他。
周文川笑了声“想要你死。”
“然后,你接手周家?”
周生辰慢慢说着。
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不能有任何动作。
甚至为了让周文川不为难时宜,他所有要害都完全暴露,对着周文川的枪口。
“这周家,只有你和她是外人,”周文川的声音,近在咫尺,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嘲讽,“我是小仁的亲哥哥,是母亲唯一的儿子。你死,就是我活。”
惊人而疯狂的言论。
所有秘密都不再是隐秘。
周生辰是父亲唯一的骨肉。周母作为他的“生母”,在他真正的母亲死后,抚养了他近三十年,作为回报。他在知道这对弟妹不可告人的身世后,保持了沉默。
可惜,人情冷暖。
他在周家,能感受的到的,永远是冷甚于暖。
“放了她。”
“周生辰,”周文川打断他,“不要躲,如果你躲,她就死。向着我走过来。”
周文川知道,自己可以现在开枪。
但是他不相信,他怕自己射偏,更怕周生辰真的会在生死瞬间,躲开他的子弹。
他需要周生辰走近。
近到躲都没得躲,才是万无一失。
“管好你的刀,”周生辰说,“她死,你也一定也会死,我死,你或许还有活着的机会。”他毫不犹豫,走向微微晃动的珠帘。
“无论发生什么,不许开枪。”他告诉所有的人。
越来越近。
只有十步之遥,避无可避的距离,一枪就可以正中要害。
楼下忽然爆出喝彩声,台上的戏渐入□。
没人注意到三层的这场大戏。
所有人能看到的,只是低矮的围栏前,二少爷的一个背影。
时宜听着周生辰的声音,拼命想要出声。
大片的眼泪涌出来,却被刀柄狠狠压住咽喉,丧失了语言能力。
“时宜,不要说话。”
周生辰低声说着,有着安抚的力量。
却蒙着水雾,听不分明……她已经濒临窒息。大片的白光从眼前划过,枪柄的按压,让她完全哑住,只有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她不知道他是否已走近,是否已经避不开周文川的枪……绝望的情绪,自内心最深处蔓延开来。
忽然,一声扣动扳机的轻响。
她一瞬的恐惧,猛地握住周文川的手臂,把他整个人撞向围栏。
她要他活。
哪怕自己死。
紧接着,又有两声枪响。
措手不及的力度,周文川失去重心,和时宜从围栏摔了下去。
55第五十一章 月光照故里(3)
谁也不知道当时三楼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枪响,看到二少爷和大少奶奶坠下高楼,砸碎了整张桌椅。不论是台上台下,还有二楼,都瞬息静下来。
幸好有林叔在楼下守着,马上就上前,看时宜和周文川。
“林叔,”周生仁从一楼的东南角走出来,十几岁的男孩子,脸上却比别人都要镇静的多,“你去楼上,楼下的事交给我。”
他没有说楼上发生了什么。
大哥的枪是有消音器的,他不知道周文川是否开了枪。
而他真实地,听到了两声枪响,除了自己的……他的视线落在了杜风身上,他的枪仍旧握在手里。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是外人出了手。
整个周家乱了套。
不管是同时进行抢救治疗的周生辰、时宜,还是已经确认死亡的周文川。所有的变故都太突然,整个老宅的彻夜通明,再不是为了寿宴,而是这一连串的意外。
所有的人,包括周母、叔父周生行,甚至是周生仁,都不被允许靠近抢救的人。
叔父终于在后半夜出现,匆匆让人料理周文川的后事,让身边的心腹将周母带回了山下的大宅子。周母眼神完全已经涣散,不停流着眼泪。
周文川身中两枪,不论周生仁的那枪是否中了要害,他都开枪了。
车子里,周生仁就坐在前座。
周生行关上了隔音玻璃,重重叹了口气“婉娘,我不知该如何劝你。”
周母双眼尽红,缓缓扭头去看他“我的孩子,我的两个孩子……如果你肯帮文川,他就不会这么拼命一搏……”
“周生辰会在十年后把周家交给小仁,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文川也是你儿子,”周母哽咽得说不下去,“他也是你儿子……”
周生行微微闭合双眼,不再去看周母“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了文幸、文川的身世,我也不能承认,你在周家这么多年,还不懂吗?就像大哥他多么不甘心,也要娶你进周家,就为了给他第一个儿子,最爱的那个儿子一个名正言顺的母亲,因为只有你配得上。”
那年,婉娘带着“未婚先孕”的传闻嫁入周家,只为给周生辰这个早产又丧母的大少爷一个名分。他和婉娘年少相识,却不得不为周家放弃。可朝夕相对,终究情难自己,有了这对不该有的同胞兄妹……
因果循环。
没有当日因,何来今日的果?
若不是他为了周家清理内鬼,亲自命人在十年前的游轮上追杀小仁的母亲,她又怎会因为爬上高温锅炉,服毒自尽?
若能将周家在十年后交给小仁,也算是补偿。
这一生谁无过错,又如何偿还的清,所有的人情亏欠。
周生辰在深夜醒来。
他中枪的位置并非要害,而是手臂,或者说原本是要害,子弹却因时宜的阻挡而偏了。身边有人给他做着检查。
周生辰要起身,所有的医生都慌了,却又不敢劝说他。
林叔忙走上前,周生辰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时宜在哪里?”
林叔略微沉默。
“时宜在哪里!”他一把抓住林叔的手臂。
伤口瞬间爆裂,有血慢慢从纱布里渗出来。
“时宜小姐……一直没有醒。”
他手指紧扣住林叔,紧紧闭了闭眼睛,掀开身上的白色棉被,下床。有医生要上前阻止,被林叔挥手都挡下来。他推开门,带着周生辰走向时宜的房间,为了防止再有意外,所有的医护人员都被安排在这里,她的房间已成了病房。
他走到门口,竟然就止步了。
手臂的疼痛,远不及蚀心入骨的恐惧和痛苦。
一而再,再而三。
他护不住她。
他手撑在门上,渐渐握成拳,有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
林叔和走廊上的人都不敢出声,就看着他慢慢将头压在自己的手臂上。长久地,就这样隔着一道门,紧紧靠着门,却不敢入内。
忽然,房间里有人说了话
“她手指是不是动了……”
周生辰猛推开门,里边的医生都停住,回头看向他。
而他,只是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心电诊断装置的跳跃……非常平稳,慢慢地消融着,他血脉中蔓延的恐惧感。
她活着,他亲眼看到了,才敢相信,她还活着。
他记得她说过的每句话,是那些话慢慢地渗入他的心。
如今说话的人,在睡着,却像是随时都会醒过来,和他说话。
她对他,像是永远都小心翼翼,唯恐失去……
……
“等等我,我需要和你说句话……”
“我一直很好奇,研究所是什么样子,方便带我看看吗……”
“你相信前世吗?我或许能看到你的前世……”
“你今天的样子,感觉上非常配你的名字。周生辰,应该给人感觉,就是这个样子。”
“有好感……就订婚吗?”
“你妈妈……喜欢女孩子穿什么?”
“到我家坐坐?我想……给你泡杯驱寒的药。”
“我不知道……你习不习惯吃这个,挺好吃的。”
“为什么你会做科研,真是因为想还能做什么,才随便选择的吗?”
“柳公权的字,太过严谨,会不会不适宜订婚的请柬……”
“那戴完戒指……需要吻未婚妻吗?”
“只要你让我和你在一起,我会无条件相信你……”
“我累了……你拉着我走,好不好?”
“周生辰……你和太太睡在一张床上,很为难吗?”
“对不起……我真的从没遇到过枪战……”
“所以……我不会配不上你,对不对?”
“除了怕我有事,有没有一些原因,是因为……想我了?”
“如果我先死了,就委屈你一段时间,下辈子……我再补偿你。”
……
“你肯定想错了,周生辰,想错了我的意思。
我想的是,等到你想要做的事情做完,你只需要每天去研究你的金星,余下的都交给我。我给你做饭、泡茶,妥善照顾,免你累,免你苦,免你四处奔波,免你无人倚靠。”
有阳光,隔着白色窗帘,落进来。
在时宜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她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痛苦,只是闭着眼睛,像是每次他凌晨四五点醒来,她躺在他身边的样子。从不为俗世烦恼,连睡着,都是这么安然。
她安静地,就这么躺着。
“十一,一会儿走上高台的,就是你以后的师父哦。”三哥哥抱着她,她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边,微微动了动身子,有些激动。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只是望着城外。
从这里,只能看到天边有晨光,慢慢渗入黑暗中,融成了青白色。
城下的高台上,空无一人,却有数面大旗在狂风下,翻卷在一起,已不见字。
她觉得手冷,却只能继续扣住城墙,否则三哥哥也抱不住她……若不是这个师父的传闻太多,她怎么都不会随着三哥哥只带了四名随从偷跑出来,只为看看这个三日后就能见到的小南辰王。
周生辰。
听起来儒雅清贵,彷佛饱读诗书。
他应该是书房中,长身而立,眉目清润的王爷。
而非……
这城门外的数十万大军,都风尘加身,静默地立着,远看上去彷佛一片死寂。自远处有数匹马前来,为首的男人看不清面貌,只看得出那身白色,着实晃人眼。
“来了来了,十一,”三哥哥哎呦了声,“小丫头别乱动。”
马上人行至高台前,骤然勒马。
几声嘶鸣下,为首的男人跳下马,一步步走上了那空无一人的高台。
长夜破晓,三军齐出。狼烟为景,黄沙袭天。
他立于高台,素手一挥,七十万将士铿然跪于身前,齐声喊王。那冲天的声响穿破黄沙,透过所有的雾霭,穿入她的耳膜……有人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这就是真正的周生辰,家臣上千,手握七十万大军的小南辰王。
是色授魂与?还是情迷心窍?
六七岁的她,并不懂得这些,只是被眼前所见震慑。双手紧紧扣住城墙青砖,心跳若擂。
很快,天就彻底大亮。
清河崔氏的小公子,自然知道此处不能常留,看时辰差不多了,拉着十一的小手,从城墙的另一侧走下去。十一人小,步子也小,又因着不愿离开,自然走得更慢。
“哎呦,我的小祖宗,”三哥哥都带了哭腔,一把抱起她,“你哥哥我才十二岁啊,你都快七岁了,竟然还要我抱着到处走……”
她搂住哥哥脖子,用脸蹭了蹭,小小地笑了。
“……”三哥最疼这个妹妹,看她如此模样,心都酥了。
也不再抱怨,抱着她就三步并着两步地,往外走。清河崔氏算来算去,就十一这么个女孩,又早早定了太子妃的身份,当真是金贵的很,比他这个妾生的可要紧多了。
这样是被爹发现他们偷溜出来,保不准又是一顿家法。
三哥走得急,十一怕他被风吹冷了,还不住拿手去拉扯他袍帔。
两人在四个护卫的围拢下,顺利下了城墙,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喝止了……
十一吓了一跳,眨着眼睛看三哥。
“不怕,有三哥。”三哥拍拍她后背。
有十几匹马近前,仍旧在轻轻喷着鼻息,历经沙场的战马,也当真自带着煞气。
她紧抓着三哥的衣襟,仰头去看马上的人。在两人身后的那个人,手握缰绳,背对着日光,略微仔细去看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
那一双漆黑清润的眸子,越过了四个护卫,悄无声息地望进了她的眼睛里。
十一小心翼翼地回望着他,四周好静……静得只有她自己的心跳。
醉卧白骨滩,放意且狂歌,一匹马,一壶酒,世上如王有几人?
若非我,你本该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倘知因果,你可曾后悔收我为徒……
56尾声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雨水淅淅沥沥的,把西安弄得如同烟雨江南。
明明是三秦大地,却已不见长安古城。
米家泡馍,非常小的店面,人挨人,环境嘈杂,却生意格外好。
有人男人坐在角落里,眉宇间书卷气极浓,面容普通,说不上难看,却是过目即忘。他穿着实验室内通用的白大褂,却没有系上钮扣,只是这么敞开着,露出里边的素色格子衬衫和长裤。
非常整洁,没有任何的不妥,就是和周围的环境极不搭调。
他不紧不慢地收回手,坐下来,把手腕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