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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西出梁山第一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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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数日,朔风大起,天气转为严寒,一众宫女太监都穿起皮裘,众军士虽也添加衣物,但身上的铁甲却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倍觉辛苦。

自失事以来,秦仲海加倍小心,他听从卢云建议,调出五百兵士,分为百支小队,每五人一队,半里一支,散布中军前後左右,一遇有事,便举狼烟为号,果真此法一用,巨细情事都不脱中军掌握,路上甚是清静。

这日行到一处地方,忽见远远一座高山,甚是雄伟壮阔,云雾缭绕中颇有孤高之感,秦仲海坐在马上,提鞭指去,问道:“这却是什麽山峰,居然生得这般险峻?”

一旁薛奴儿冷笑道:“连这个也不知道,亏你照旧朝廷的游击将军。”

秦仲海哈哈笑道:“薛副总管若是知道,便就爽快说了,我向来不知即是不知,从不装模作样。”薛奴儿嘴上占了自制,心下甚是爽利,笑道:“既然你自承愚蠢,我这便告诉你吧!这山不是别处,正是昔年台甫鼎鼎的怒苍山!”

秦仲海听了“怒苍山”叁个字,难免心下一惊,说道:“此处即是昔年聚兵叁万馀人,与朝廷大战一场的怒苍山吗?”

薛奴儿嘿嘿一笑,说道:“那尚有假吗?当年诛灭匪寇,我也立过汗马劳绩,这座山即是化成了灰,咱家也认得。”

秦仲海抬头望去,只见山顶彷佛尚有些房舍,忍不住惊道:“难不成这山上尚有匪徒聚集?要是他们在此设下伏击,我们岂不糟糕?”

薛奴儿笑道:“怒苍山早已给朝廷剿灭了,馀下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二十年前便成了一处废墟,尚有什麽好怕的?”

众人说话间,忽见远处举起狼烟,卢云忙道:“前头失事了,我们这就去瞧瞧!”秦仲海颔首道:“我也已往看看。”便请何大人坐镇中军,守卫公主,两人马不停蹄,一同前去察看。

两人飞马向前,过不多时,便见手下几名兵卒躲在一处山坳,不住探头往外看去,卢云与秦仲海二人翻身下马,急急向前走去,一名小兵慌忙来见,低声道:“前头有一群容貌希奇的江湖人士,正自聚集在一处破庙前面,不知所欲为何,我们怕这些人别有意图,便请人回报将军。”

秦仲海微一颔首,也探头去看,却见远处有一座破庙,看来年久失修,已然破败至极,那庙旁却围着四名男女,在庙门四周往返走动,不知在做些什麽。

秦仲海道:“我下去瞧瞧,一会儿便上来,卢兄弟你在这接应着。”

卢云允许了,秦仲海便飞身下去,他低着身子,往前奔了百来尺,随着隐在一处山石後头。卢云见他身法奇快,心道:“秦将军的武功深不行测,号称火贪一刀,却从没听过他的师承泉源,不知他是什麽门派身世?”

秦仲海藏好行踪,探出头去,只见一名女子俏生生地站着,约莫叁十明年年岁,此女容貌甚是娇,但满脸愁容,不知有什麽天大的伤心事,居然神情伤心如斯。

秦仲海转头看去,只见另叁人长相奇异,一人长得白白皙净,原本该是个玉人子,谁知两颗门牙却突了出来,看来活像只兔子;另一人身材肥矮,头颈甚短,身躯却甚庞大,有如一只乌龟一般;最後一人身材异常高峻,一张长脸灰黝黝的甚是怕人,两只小眼向上斜起,鼻孔却又朝天仰起,直如蛮牛般的长相。

秦仲海寻思道:“这些人外貌诡异,个个怪里怪气的,却不知是什麽泉源?此处是当年怒苍山的本寨,岂非有江湖人物在此约会聚集,那可大事不妙。”

正想间,忽听那女子叫道:“项老啊!你再不出这个庙门,却要我们几个如何是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山寨荒芜下去麽?你快出来主持大局啊!”一旁那兔子般长相的男子叫道:“是啊!你就忍心看我们自生自灭吗?你快快出来啦!”

秦仲海心中一奇,想道:“原来这几人与怒苍山有关。听薛奴儿说起,这山寨不是疏弃了二十年麽,怎地尚有残党?真是怪的可以。”当下专心寓目,要把事情查个明确。

过了良久,那庙中却无人说话回覆,良久良久,仍是寂静无声。

秦仲海暗想道:“若有人伏在庙里,却怎地无人回覆?岂非这些人故弄玄虚?”正看之间,那乌龟也似的男子高声道:“你再不出来,我便要进去了!”说着便往庙门冲去。

那人脚步奔出,身子甫触大门,忽地莫名其妙的往後一摔,连翻了几个斗。秦仲海大吃一惊,方虽只一瞬间,但他已见到庙中飞出一枚小小石子,猛往那乌龟也似的男子身上打去,登时便把他震飞出去,这份内劲实在非同小可,只看得秦仲海悄悄心惊。

那女子怒道:“不出来便不出来,你这样打陶老四是什麽意思?连兄弟义气也掉臂了吗?”

一旁那兔子也似的男子大叫一声,只见他高高跳起,直直往屋顶跃去,轻功竟是不弱。突然间,庙中又是一枚石子飞出,那兔子也似的男子连忙伸手挡格,但手掌一触飞石,全身如中电击,赫然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跌了个狗吃屎。

那乌龟也似的男子喝道:“小兔儿,咱们一起上!”那小兔儿大叫一声,两人一齐冲向前去,忽地庙中又飞出两枚石子,打中了他们的脚踝,两人啊地一声,扑地倒了,口中哼哼哎哎,半天爬不起来。

秦仲海心道:“庙中之人的武功甚是高明,只怕胜过这两人百倍。看这人的武艺,倘若真要杀人,一脱手便要了他们的性命。”

眼看同伴良久站不起身,那铁牛般的男子发出呜呜的吼声,似乎甚是恼怒,只见他大踏步的向前走去,神态武勇,竟是丝绝不怕。秦仲海见他脚步沈稳,下盘扎实,心道:“此人外门时光练得极是道地,绝非方那两人可比,不知庙里那人要如何应付?”

只见那铁牛般的男子伸手推门,便要突入,突然又是一块小石子飞来,往那人身上撞去,那人呜哇一声大叫,胸膛往前兴起,硬生生地接下那枚飞石,只听碰地一声,如击大鼓,那铁牛却只喘息片晌,便又伸手推门,看来他定是练有“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外门硬功,否则要如何挡下飞石上所附的雄浑内劲?

听得“嘎”地一声,那门已给推开一缝,秦仲海心下好奇,想看看是什麽人躲在庙里,便在此时,又见一块飞石掷来,这次掷来的小石力道雄强,激起的风声劲急无比,显然其中所蕴的内力远非方几枚飞石可比,秦仲海心道:“这下可要糟糕了,倘若这铁牛硬要反抗,只怕就地便会断命。”

那飞石快速而去,铁牛却浑然不挡不避,只是高高地挺起胸膛,简直把命横了出去,只听飞石声响甚急,只要撞上铁牛的胸口,定是开膛破腹的大祸。

突然那铁牛往旁跌开,秦仲海定睛看去,却是那女子脱手相救。只见她用力往铁牛身上撞去,已将他推开了数尺,那飞石扑了个空,直冲出去,猛地撞在秦仲海身旁的大石上,只听啪地一声轻响,霎时石屑纷飞,溅到了秦仲海脸上,火辣辣地煞是疼痛。

秦仲海心下一凛,寻思道:“好厉害!这人的手劲很有些门道,足与少林寺的硬功相较。”

秦仲海正自赞叹,忽听那女子放声大哭,胸顿足,悲悼不能自己。那女子哭道:“我的命怎麽这般苦啊!我丈夫二十年来下落不明,自己的亲兄弟又战死在沙场之上,二十年来我已年华老去,大仇却始终不能报,老友却还凉薄至此,这要我如何是好?”她越哭越是伤心,一旁那铁牛甚是焦虑,口中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想要劝解什麽,但却说不出话来。秦仲海心下意会,才知那铁牛是个哑巴。

陡地那女子大叫一声,手上已然多出一柄匕首,她惨然道:“本想靠着昔年的老友,也许报仇雪恨尚有一线希望,谁知道他竟然无情无义,连自己的兄弟也要杀……呜……呜……我生不如死,不如今日就一了百了吧!”说着便往自己心口插落,手法快绝。铁牛虽在一旁,也是阻拦不及。那乌龟般的人大哭道:“大姊不要啊!”却为时已晚。

忽听庙中之人一声叹息,一枚飞石射了出来,猛地击中那女子的手腕,那女子手一麻,匕首掉落在地,她凤眼圆睁,怒道:“你既不出来相助,也不许我死,到底想干什麽?”

庙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二十年了,唉…………你们这些人年年都来烦我,到底想要做什麽?”那小兔儿与乌龟般的男子高声欢呼,都笑道:“他启齿了!项老总算启齿了!”

那女子却殊无笑意,厉声道:“你说我这二十年来在此搅和,那麽你呢?你二十年来伏在这破庙里,像那缩头乌龟一般,又是想干什麽!”

庙中那声音叹了口吻,低声道:“我是身不由己,莫要怪我。”那女子高声道:“你身不由己?天下又有几人能够由得自己了?你只要一日缩头不出,我就逐日都来烦你!”

那人低声道:“别再扰我,於人於己都没有利益的。”言语中似有无限伤心,无尽的难言之隐。

那女子叫道:“我懂了,你是不是给人囚禁在这里?我帮你打破庙门,一起讨回公正,怎麽样!”

她浑然忘记庙中之人武功远胜自己,若有人能将自己的老友囚禁在此,武功一定入迷入化,凭她几人有限的武艺,又岂能是人家的对手?

那人叹道:“别说了,快快去吧!我此番启齿说话,已然犯了隐讳,你们快走吧!”

那女子叫道:“什麽隐讳?凭你的武功,还怕什麽隐讳?”

忽听一个声音笑道:“既然是隐讳,那就不得不叫人怕,否则也不叫隐讳了!”那声音尖锐,颇有不男不女的味道。众人回过头来,喝道:“什麽人?”

只见一人足不沾地,如鬼魅般飘来,脸上擦着重重的白粉,唇上却又涂得红亮,看来妖异无比。秦仲海陡地心惊,暗道:“怎地这花妖也跑到这里来了?他与这些人相识不成?”

来人果是东厂的副总管,人称“花妖”的薛奴儿。

只听薛奴儿嘿嘿冷笑,对着庙门说道:“项天寿,没想到你真的一诺千金,二十年来一直待在这座小庙里,无愧是当年大勇堂的堂主啊。”听他这般说话,真是认得庙中之人。秦仲海寻思道:“原来那人叫做项天寿,怎地还与薛奴儿相识?不知两人以前有什麽过节?”

那庙中之人听了问话,却只嘿地一声,便即沈默。

薛奴儿见那项天寿不敢回话,登时哈哈大笑,往那几名男女一指,尖声道:“你们这几个又是什麽泉源?为何在这里哭闹不休?”

那女子高声道:“你又是什麽人?凭你也敢在这儿发号施令?”

薛奴儿嗤了一声,冷笑道:“咱家眼前,没有什麽不敢的事。”

那女子怒道:“斗胆!你可知此处是何地方!”她见薛奴儿说话犷悍狂妄,也动了真怒。

薛奴儿听了这话,猛地尖声大笑,其状直如夜枭,他笑道:“这里是什麽地方?不就是什麽怒苍山的总舵麽?不外是破铜烂铁一样的废墟,却嚷嚷什麽?即是白沙帮、五毒门的总坛,也比这鬼地方称头多了。”

那“白沙帮”与“五毒门”都是江湖上第叁流的小门派,薛奴儿言下之意,却是轻视贬抑“怒苍山”已极。

小兔儿涨红了脸,高声道:“你……你……不许你污辱我们怒苍山!”

薛奴儿双眉斜起,咦了一声,道:“你们怒苍山?”他侧着头审察那小兔子几眼,道:“听你这般说,你与怒苍山有些渊源罗?”

小兔儿朗声道:“没错!昔日怒苍山排设宴席的就是我!人称小兔儿哈不二即是!”

薛奴儿笑得直打跌,说道:“听你说得认真,咱家还以为你是何方神圣,原来不外是只烧饭厨子。有啥好夸口的?”

小兔儿生气至极,怒道:“你可以小看我哈不二,可决不能轻辱咱们怒苍山!”

薛奴儿嘿嘿一笑,道:“你口口声声地说咱们怒苍山,敢情这几只都是怒苍山的人马了?”

小兔儿高声道:“没错!”神态甚是自满,似乎颇以自己的身世为荣。

他还待要说,忽听庙里那人道:“哈兄弟,不要和他罗唆,你们快快走吧。”

薛奴儿哼地一声,冷笑道:“项天寿啊项天寿,当年有胆子造反,现下却怎地胆小怕事起来了?我看怒苍山里全都是些不中用的废物!”

那乌龟也似的男子跳了起来,怒喝道:“你这人说话好生狂妄!我今日便告诉你这不男不女的老妖怪,你老子即是怒苍山监造酒醋的金毛龟陶清!你可给记好了!”

薛奴儿哦地一声,笑道:“看来喝酒划拳之类的运动,你这人的本事定是大得紧了。那铁牛般的男子,却又是什麽人?”

金毛龟昂然道:“说出来可别吓坏你啦!我年迈即是怒苍山里打造军器铁甲的第一能手,咱们铁牛儿欧阳勇欧阳年迈!”那铁牛呜哇一声大吼,颇振声势。

薛奴儿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登时笑了出来,他笑道:“一个厨师,一个酒保,一个铁匠,怒苍山就剩下你们这几个废物吗?”

却听那女子冷冷隧道:“不管你是什麽来头,既然来到怒苍山脚下,就不容你这般污辱人!否则休怪我们下手不容情!”

薛奴儿脸上青气一闪,狞笑道:“这女子好大的口吻,却又是什麽来头了?却是山寨里陪酒的,照旧卖唱的啊?”随着讥笑连连,神态轻蔑之极。

小兔儿冲上前来,高声道:“你休得胡言乱语!我告诉你吧,咱们大姊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镇守五关的红粉麒麟言二娘!你嘴里最好放尊重点!”

薛奴儿长眉一挑,轻轻地咦了一声,这怒苍山昔年有“内叁堂”、“外五关”,镇守外五关的将领通称“镇关小彪将”,看来这“红粉麒麟”颇有泉源,绝非其他人可比。

薛奴儿颔首道:“原来你是镇关小彪将之一,其他的几个兄弟呢?怎麽没瞧见半小我私家影?”言二娘听得此言,眼眶儿忽地红了。薛奴儿哈哈大笑,道:“敢情一个个都战死了吧?只留下你们这几只不成天气的孤魂野鬼,在这儿丢人现眼、露丑卖乖!”

这几句话虽然难听,但言二娘听了却没动气,她悄悄地低下头去,脸上泪珠滔滔而下,显然此言触动了她的心事。其馀几人也是红了眼,尽皆泪下。

秦仲海远远看去,见了这女子伤心欲绝的容貌,想起她自承丈夫下落不明,兄长又战死沙场,看来这俏生生的弱女子二十年来必是辛苦倍尝。秦仲海心中一动,心下忽起恻隐之感。

眼见其余几个弟兄放声大哭,其状甚哀,言二娘率先抹去泪水,恢复了女中好汉的神态,厉声说道:“你休得放肆,倘若本山五虎上将任一在此,定会将你斩成两截,让你知道厉害!”

薛奴儿讥笑道:﹁口说无凭,快弄几个来和咱家过过招吧。照旧要朝阴间招魂做法,把他们的尸首弄上阵啊?哈哈!哈哈!咱家可杀不了死人哪!﹂言二娘尖叫一声,怒道:﹁告诉你吧!我言二娘便算是孤零零的一小我私家,也要为兄弟们报仇雪耻!今生今世,如不杀光朝廷里的鄙俚小人,即是死也不瞑目!”

薛奴儿咦地一声,说道:“你要杀光朝廷的鄙俚小人?听你这么说来,这些年你们这些残兵败将依旧死性不改,照旧在跟朝廷作对造反嘛!”

小兔儿哼了一声,说道:“没错!我们只要见到贪官污吏,一定下手把他除去!倘若遇到朝廷重要的人物出巡,那更是绝不放过!”秦仲海名顿开:﹁好啊!谋害公主的刺客即是他们!﹂那时动手的人有三男一女,看来即是眼前这几人了。

薛奴儿听了这话,登也察觉有异,他两条细细的眉毛徐徐挑起,森然道:“那日有人谋害公主,却原来是你们这几只孤魂野鬼干的好事?是也不是!”

小兔儿见了他阴森的面目,一时不敢接口,只转头看著言二娘,却听“红粉麒麟”高声道:“没错,下手的就是我们!这贼天子一家子都是冒充好人的无耻之徒,人人皆可杀之!只恨我学艺未精,没能将这欺世盗名的公主杀死!”她坦承其事,那是把性命豁出去了。

庙中那人听了此言,深深地叹了口吻,似想劝谏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秦仲海寻思道:“想不到真是这几人下手谋害公主,却不知他们与朝廷有何深仇,居然会怨恨到这个田地?”他望著言二娘等人,心下虽然不忍,但已是不能不脱手擒拿他们了。

只见薛奴儿摇头连连,道:“你们这些贼子非但犯上作乱,尚且无知可笑。你们要杀朝廷的要紧人物,何不去杀奸臣江充?那人是个万死莫赎的无耻莠民,早活该了,却为何找一个无关紧要的公主开刀?真是毫无见识!”他这番话义正辞严,连秦仲海听了也暗自颔首。只是薛奴儿却忘了自己也是身世歪邪,东厂的名声不见得比江充来得高明,乃是朝廷里两大罪恶渊薮。只是谁喜欢自认十恶不赦?世人通常以为自己站在原理正义的一方,却总看不到自己身上的滔滔罪孽,薛奴儿这个大魔头自也不破例了。

只听言二娘哼了一声,说道:“先杀後杀都是杀,江充也好,公主也好,横竖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这几句话听来怨毒至深,众人都是毛骨悚然。

薛奴儿冷笑连连,霎时杀机已动。他原不企图与这些人动手,但既然这几名男女曾下手谋害公主,那是决计不能留活口,以免後患无穷。他冷笑道:“杀啊杀啊!死婆娘,你自己已然命在旦夕,怎么尚有心思在那里说嘴?咱家看你们几个一起上吧,省得还要一个个追杀,那多累人哪!”

言二娘怒道:“你好狂妄!”跟著手上白光一晃,一柄飞镖对著薛奴儿射去。

薛奴儿呵呵一笑,说道:“就这点工具么?怒苍山真没人才了。”突然青光闪耀,霸气绝伦的“天外金轮”随即飞出,两件暗器半空相遇,言二娘的飞镖立时给切成两折,落在地下,那金轮势道不缓,仍朝她脸上飞去,眼看锋锐已极的边缘便要割伤她的面庞,那庙中登地飞出一枚小石子,撞在那金轮上,将之震了回去。薛奴儿伸手接住,一股鼎力大举传来,只觉胸口一热,往後退开一步。

那庙中男子叹了口吻,道:“薛副总管,我们怒苍山只剩下这几个不成天气的弟兄,看在我二十年来信守信誉的份上,你便饶过他们吧。”

薛奴儿冷冷隧道:“你要咱家饶过他们?日後这些人又去骚扰公主,上头怪罪下来,那时却有谁来饶过咱家啊?”

庙中那人一声长叹,不知如何劝解。薛奴儿道:“原本咱家看在你一诺千金的份上,不想再为难这些小朋侪,只是他们不知悔改,仍是满口犯上作乱的言语,那可是自找死路,却怪不得咱家!”

庙中那人大急,忙道:“二娘,你一个女人家是斗不外朝廷的,你发个誓,就说以後循分守己,不再做反逆之事了。”

言二娘怒道:“你们两人不必在那里唱双簧!我言二娘岂是受人相饶的人物!我一日不杀奸臣,一日不能痛快。”说著朝薛奴儿一指,叫阵道:“你要有种的,便上来决一死战,死也好,活也罢,各人痛痛快快的杀上一场!”

其余几人热血上涌,纷纷掏兴兵刃,高声道:“大夥儿决一死战!死後流芳万古!”

薛奴儿摇头道:“蚍蜉撼树的一群妄人,项天寿,不是咱家不给你体面,你这几个弟兄一眛求死,怪我不得了!”

庙中那人慌道:“二娘你快快走吧,薛奴儿手段狠毒,你们决不是他的对手!”

言二娘厉声道:“我们即是战死此处,也不要你来收尸,你好好龟缩在那鬼庙里,度你的下半生吧!”说著向薛奴儿道:“左右不必留情,这就动手吧!”

薛奴儿嘿嘿冷笑,说道:“当年这么蠢,想不到二十年後照旧一般蠢,真不知你们这些人脑壳里装的是什么?”他脸上带著一抹兴奋神色,轻轻转动手上的金轮,随时都能暴起伤人,言二娘等人已有必死刻意,绝不退让。

薛奴儿正要动手,却听一人说道:“公公且慢脱手,却让我来会会他们如何?”众人细看已往,只见一人从大石後转身出来,正是秦仲海。

薛奴儿呸了一声,骂道:“你想捡现成的吗?”

秦仲海摇头道:“那倒不是,公主交接过,这几人万万不能杀却,她要亲自加以审问。我怕公公武功太过厉害,一脱手便把他们杀个尸横就地,到时咱们如何对上面交接?”

薛奴儿听他奉承自己,心中暖暖的很是受用,他尖声笑道:“好吧!就让你的火贪一刀试试威力吧!也让公果真开眼界。”

原来秦仲海不忍这几人命丧薛奴儿手下,那庙中之人又不愿出来相救,只好亲自下场,他决意将这几人擒下,一来见他们个个义气凛然,实在不忍杀却,只想留下他们性命,日後劝降;二来他对怒苍山也甚好奇,便想从这些人口中探知一二。

秦仲海走下场中,环伺众人,拱手说道:“在下辽东游击秦仲海,这厢有礼了。”

言二娘见他英雄气概,虎背熊腰,倒不似奸佞小人的容貌,又听他说话有礼,心中多了几分好感,便道:“这里没你的事,我们只要会会那死太监,请将军退开。”

秦仲海摇了摇头,拔刀出鞘,说道:“娘子的盛情我心领了,不外在下乃是朝廷命官,职责所在,不得不请诸位一同回去,这就请赐招吧!”

言二娘哼了一声,道:“你想要生擒我们,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秦仲海道:“在下见列位一身好本事,却如何做那反逆叛国之事?秦某只想请列位回营一叙,绝无侵犯之意。日後诸位若能允许归顺朝廷,公主仁厚,我敢担保列位一身富贵功名,如此可好?”

言二娘正待要说,却见那小兔儿大叫一声,喝道:“朝廷鹰爪,无耻下流,休得再那里使用!”说著举起一柄链子枪,便往秦仲海上三路攻去,一旁“金毛龟”也不遑多让,扛起双斧,猛往地下一滚,朝他下三路砍去。这两人招式配合的细密无比,一攻上路,一袭下盘,彷佛一套习练有素的阵法。

陡地狂风扫来,一道火龙也似的红光闪过,小兔儿与金毛龟大叫一声,只觉脸上身上火烫烫的,跟著一股鼎力大举撞向手上兵刃,两人身不由主,咕溜溜地滚了出来。霎时之间,他二人的兵刃已然折断,身上衣衫焦黑,都是一脸的狼狈。

言二娘转头看去,只见秦仲海手挺钢刀,斜身弯腰,全身运满功劲,一动不动。

言二娘惊道:“这就是火贪一刀么?”薛奴儿心下骇然,暗道:“这人好犷悍的武功,以前只听说此人接触了得,没想得手上功夫也这般精到。”

秦仲海的武功甚是奇异,全然差异於中土武林的招式,他的师父是江湖上使剑的台甫家,曾经威震中原十余载,谁知某次与人交手,竟然被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他狂怒之余,弃剑从刀,遂自创一套奇异刀法,号为“火贪一刀”,将之传给秦仲海。

秦仲海其时年幼,不明“火贪一刀”四字之意,遂问其师,得回几字教育:“侵掠如火,舐血成贪,杀人何用第二刀?”足见此套刀法的霸气。

那庙中之人武功横跨余人甚多,早看出秦仲海所出的那刀意不在伤人,否则他那两个兄弟早已身首异处,性命不在了。他心下谢谢,便道:“这位将军,多承你刀下留情,饶过我两位兄弟的性命。”

秦仲海拱手道:“不敢。在下委曲占了一招半式的上风,纯粹运气。”

那人道:“将军刀法出类拔萃,不似凡间之物,这等武功,少林武当都是没有的,不知左右师承那里?”那人身处破庙,却对秦仲海的武功如此好奇,薛奴儿看在眼里,不禁冷笑连连,道:“项天寿,你自顾不暇了,尚有空管人家的闲事?”

秦仲海却不敢失了敬意,只拱手道:“前辈垂询,不敢有瞒,但家师谆谆申饬,命我不得与外人提起他的姓名,还请见谅。”原来秦仲海的师父性情怪异,早教育秦仲海不行泄漏师承泉源,此时他身在是非之地,更是加倍提防,一个字儿也不露。

庙中之人听他口风甚紧,便只“哦”地一声,似想说些什么,但既然秦仲海不愿明说,料知多问无益,便也不再言语了。

只见小兔儿从地下爬起,对秦仲海叫道:“死狗官!你别自得洋洋的!告诉你吧,胜负还没分呢!”

秦仲海摇头道:“这位朋侪,千万别为难自己,跟我回去吧!”

小兔儿怒道:“我们怒苍山只有战死的弟兄,没有投降的无耻莠民!”他兵刃已折,便抡起拳头,猛往秦仲海挥去。

秦仲海眉头紧皱,心道:“这只兔子不知好歹,非给他点苦头吃不行。”他将钢刀插回腰间,轻轻一掌打去,内力所及,已然拢住了小兔儿全身要害,小兔儿兀自拼命,叫道:“我和你同归於尽!”秦仲海掌力一吐,小兔儿只觉胸口一闷,脚下踉跄,穴道连忙被点中,摔倒在地。

金毛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高声叫道:“铺开我兄弟!”说话间冲向前来,秦仲海伸手一招,却是擒特长的架式,金毛龟不识厉害,一脚踢去,却给秦仲海抓住脚踝,跟著把他身子重重往下一摔,脚尖一踢,已然点中他腰间的穴道。

秦仲海有意收服这几人,不愿伤了他们的自尊,当下连连拱手,说道:“承让,承让!在下绝无恶意,还请诸位不要见责。”

薛奴儿说话一向刻薄,便朗声笑道:“好厉害的武功,好脓包的贼子,哈哈!哈哈!真是闹剧一出啊!”说著放声大笑,神态轻蔑之至。

言二娘又惊又怒,正要动手救人,那“铁牛儿”欧阳勇却已抢先一步,只听他大吼一声,举掌挥去,势道雄浑,绝非小兔儿之流可比。

秦仲海见过此人与卢云对掌,知道他气力奇大,不能与之硬拼,当下双掌轻飘飘地拂出,有如武当山的“绵掌”功夫。

薛奴儿见了这招,忍不住心下一奇,寻思道:“这秦仲海到底是什么泉源?怎么武功这般驳杂?”他虽与秦仲海相识,此时却是第一次见他与人放对,想不到武功竟如此渊博,心下不禁好奇。

欧阳勇蒲扇般的大手拍下,猛与秦仲海的手掌相触,却觉他手中空荡荡地,全然没有气力,此时欧阳勇正以一身刚猛气力硬拼秦仲海,却找不到受力之处,一时用力过猛,便即向前倒下。这便如同一名鼎力大举士使尽吃奶气力,却去举一只轻飘飘的羽毛,如何不摔得人仰马翻?

这原理与武当山“以柔克刚”的功夫全然相同,都是借力打力的法子。

欧阳勇气力使空,身子往前扑倒,秦仲海识趣不行失,连忙伸手出去,往他背上穴道点下。欧阳勇“呜哇”一声牛吼,不甘就此被俘,虽然身体向下跌去,却掉臂一切地往後挥出一肘,猛朝秦仲海胸口打去。

秦仲海心道:“我得赶忙把这人擒下,省得夜长梦多。否则等薛奴儿那斯加入,这些人只怕性命不保。”他不愿多加拖延,当下运气在胸,喝地一声吐气,接下欧阳勇刚猛无畴的铁肘,只听得“碰”地大响,秦仲海身体一晃,脸色忽地潮红,似要滴出血来,但他天生神武,现在虽然亏损,但手指却不稍缓,反而加劲点下,霎时点中欧阳勇背上穴道,将他制服在地。

秦仲海胸口烦恶,气血翻腾,一时说不出话来。欧阳勇这肘确实刚猛,打得他纳闷欲呕,良久不能宁定,他尚未调匀气息,只见言二娘已然踏步走出,狠狠地盯著自己,便要上前挑战。

秦仲海见她眼神满是怨恨,心下苦笑,寻思道:“我这是何苦来哉?老子挨了这肘,无非是想救这些人一命,效果非但没人谢谢,还要受人怨恨,真是犯贱得可以了。”

薛奴儿见他满脸血红,似已受了内伤,当下幸灾乐祸地笑道:“这肘可不轻哪,却不知秦将军还成么?可要我下场相助?”

秦仲海怕他一脱手便杀了言二娘,摇头道:“多谢副总管盛情,在下还使得。”

突然山坳中跃下一人,往众人奔来,正是卢云,先前他未得秦仲海指示,遂只不动声色,冷观众人相斗,待见秦仲海胸口中招,恐怕情势不妙,便赶来助拳。

卢云走到秦仲海身旁,低声道:“将军还好么?可曾受了内伤?”说著伸手已往,握住了他的手掌,将一股温和的内力送了已往。这内力如冬日向阳,又如温暖东风,温暖精湛,泊然纯正,瞬间便解开秦仲海胸口郁闷。

秦仲海向卢云一笑,以示谢意,心道:“卢兄弟不外三十不到的岁数,内力却练到这个田地,倒真个是武林异数,想来这人的泉源也是个谜。”

他藉著卢云传来的内力,瞬间便已调匀气息,胸口烦恶之气大减,便道:“卢兄弟,你先退开一步。”卢云低声道:“将军千万小心。”

秦仲海点了颔首,连忙走下场中,朗声对言二娘道:“这位女侠,你手下三名弟兄已然被我制住,这就请你赐招吧!”

卢云深怕秦仲海身上带伤,便在一旁掠阵,只要情势一坏,他便要上前脱手。

言二娘转头看去,此时小兔儿、金毛龟、欧阳勇等人都已被擒,兀自在地下扭动,薛奴儿、秦仲海、卢云分占三方,已将自己困绕,她细看这三人的脚步架式,都是武功高强之士,非比寻凡人物。想来现在情势凶险,只怕自己也是难以逃脱。

小兔儿见状况危急,深怕言二娘也被擒住,急遽叫道:“言姊姊快走!别管我们!”欧阳勇也是哇呜呜地喊叫,口中虽不能言语,脸上神情却焦虑无比,自也希望言二娘走脱。

言二娘见了他们的容貌,陡地心中震汤,想起了生平往事。她心下悄悄悲苦,想道:“二十年前也是这样,那时各人都叫我走,他们却一个个都死了……只留我一人在世上受苦受难……我……我好难受……”她神思模糊,忽又想到下落不明的丈夫,心中更是大恸,此际三大能手虽已合围,泪水仍已盈眶。

秦仲海如何知道她心中痛苦,见她兀自发呆,便敦促道:“请左右出招吧!”

言二娘听了他低沈的声音,心下一惊,抬头起来,见到秦仲海正自举刀对著自己,恰似希奇於自己的失态。她连忙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吻,说道:“将军久等了。”

秦仲海不愿失礼,立刀摆了个门户,拱手道:“秦某谨接女侠高着。”

言二娘轻轻颔首,从怀中拿出一枚飞镖,那镖窄扁细薄,仅有小指是非,比寻常的匕首还轻薄许多,开锋处雪亮锐利,上头蓝森森地喂满毒药,显然是极厉害的暗器。

言二娘举腾飞镖,忽地往半空一丢,秦仲海心下一奇,不知她所欲为何,只见言二娘又拿出第二枚飞镖,也自丢上半空,另一只手却接住原先丢出的那只飞镖,如耍魔术般的在镖柄一托,将之掷回半空。

却见她手脚越来越快,第三枚、第四枚不住掷出,怀中恰似藏著无数飞镖,直是无止无尽。她一枚枚飞镖掷出,转瞬间上百枚飞镖在她手中上下跳跃,竟都飞翔在天,每当其中一枚飞镖力尽,她便又在底下一托,那飞镖便又重行飞上。

须臾间,言二娘身周已全是飞翔不定的飞镖,密密麻麻的不知有几百枚,有如一大群蜜蜂围绕在她身边飞翔。她两手飘动,快得叫人看也看不清了。

薛奴儿心下暗赞:“这红粉麒麟果真有些门道。若非如此,当年看守五关的小彪将个个武艺高强,言二娘一个女流之辈,如何与他们平起平坐?”

猛听言二娘嗤地一声,喝道:“看镖!”一枚飞镖从中疾射而出,猛朝秦仲海飞去,秦仲海见那枚飞镖喂满剧毒,不敢怠慢,连忙举起手上钢刀,猛地挡去,只听当地一声,那飞镖已然被他斩成两截。

言二娘叫道:“好俊的刀法!再试试我这招!”话声未毕,两枚飞镖狂射而来,势头更快上许多,秦仲海不待暗器近身,他凝目看清暗器来路,手中钢刀便即劈出,只见刀光一闪,又未来袭的两枚飞镖斩落。

言二娘却不气馁,猛地又是两枚射来,秦仲海眉头一皱,寻思道:“这般打下去,却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我且想个法子把她一举擒下。”

眼看那两枚飞镖已然飞近,秦仲海正要举刀砍落,却见白光一闪,後头竟又射来两枚飞镖。这两镖後发先至,居然快过前两枚飞镖,赫然飞到了秦仲海胸前。

秦仲海一惊,原来前两枚镖乃是诱敌之用,趁著敌人击打之时,後两枚镖却後发先至,只要敌人看不破这个战略,一定为之所伤,看来“红粉麒麟”的暗器功夫玄妙神奇,工於心计,实在是一等一的能手名家。秦仲海不敢大意,将钢刀舞得密不透风,泼水不入,只听几声一连不停的轻响,这才挡下四枚前後来袭的飞镖。

言二娘赞道:“好一个游击将军,居然挡得下我的四巧燕子!”说著纤手一挥,叫道:“且看你怎么破我的七星聚会!”七枚飞镖如闪电般的朝秦仲海射来,迅疾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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