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1/1）

从小父亲申饬你，在这两个民族混杂而居的黄河岸边，汉人是人数上的多数，却是实力上的弱者，绝不行和回回来往，亏损的永远是你。影象中对两族的最早印象泉源于你孩童时期的一个早晨，那是腊月邻近过年的一天，一夜大雪让冰封的黄河一片白茫茫，你和几个小同伴在岸边玩雪球，突然河扑面传来嘈杂的跑步声和召唤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回回们在追打一头急速奔跑的猪，那猪拼命向黄河这边逃，后面的人手里拿着石头和棍棒猛追，很快那头瘦弱体小的猪被追上了，人群把它团团围住。

在你们这边，河沿上聚集了许多几何恼怒的汉民，每小我私家都在问：这是谁家的猪？怎么跑到回回那里了？你听见有人喊：“别管闲事，那是米老田主家的猪。”一听是田主家的猪，所有人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他们脸上的恼怒转换成了一种看热闹的轻松。那时候虽说包产到户已经不兴斗田主了，可人们的思想还没有转过弯来，下意识里田主照旧他们的阶级敌人，自然阶级敌人家的猪也不是什么好工具，打死是它活该。

你望见母亲急步向河扑面跑去，父亲紧跟在她的后面，母亲大叫着，也说不定是大哭着，她只顾往前跑，也不管脚底下踩的是什么，冷不防脚底一个打滑，一屁股重重摔在冰面上滑出好远，差点掉进一个冰窟窿，看热闹的人们马上笑出了声。

你听见猪的啼声一声比一声凄切，你望见所有的人下手都那么狠毒，你不记得其时自己是否被吓哭了，但你永远忘不了那头闯下大祸的猪被父亲和母亲从冰封的河面上抬回来后，母亲围着它哭的情形，它太瘦小了，还不是宰杀的时候，但它再也站不起来了，唯有一宰了之。

猪没了，母亲大病一场。看着母亲天天烧香诵经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父亲阴阳怪气地说：“有啥想不通的，不就一头猪吗?要是我死了你这样超度，那也算你有心，我没有白活。”

母亲懒得搭理父亲，可最终照旧没忍住回嘴说：“让我说，你还不如一头猪呢。”

父亲嘻嘻笑道：“让我说这猪也是它活该，连‘国界线’也不放在眼里，到了人家的土地上，回回们能饶了它？死就死了，这不正好有肉吃了，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痛痛快快吃过一次肉了。”

母亲说：“人说山河难移，天性难改，这话一点不假，我看好吃懒做就是你们田主家的天性。”

父亲最隐讳被人拿田主说事，别人说倒也而已，母亲这样说，即是推波助澜，母亲总是把自己置身于田主家之外，这是她和父亲做伉俪多年最反面谐的地方。父亲跳起来喊道：“你说说哪个田主好吃懒做了？哪个好吃懒做的人能成了田主？我看你是中毒太深了。现在连政策都不说成份了，可你还转不外弯来，岂非你要记恨我这个田主一辈子？”

母亲也不示弱：“笑话！田主是你们苦死苦活自己挣下的？是靠聚敛别人获得的，是地隧道道的好吃懒做，以前批斗你们不是**有多坏，是天经地义的。我不记恨你，我只怨我这个命，形势再好，也总活不到别人前面。”

父亲气得脸色发青，可也知道一时半时给母亲讲不透他的‘大原理’，他恶狠狠骂道：“愚蠢的女人，和你过日子别指望奔小康了，饿不死就算老天有眼了。”

母亲紧接着说：“过好日子？岂非指望你去偷去抢？本指望开春卖一头大肥猪添个份子买化肥种地，可人算不如天算，连猪也不争气，我认命了。”

父亲眨巴着他的一双老鼠眼睛说：“种地是男子的事，不是你女人家该费心的，山到眼前必有路，现在不是已往了，你听听，先让一部门人富起来，有了这个政策，就是绑在石头上也饿不死我。”

母亲反唇相讥：“你虽然饿不死，你是一人吃饱全家饱的人，哪能想到我们娘俩死活。这些年你知道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要不是我养个猪喂几只鸡这么硬撑着，你连屁股露在外面也不知羞。以前过不上好日子尚有田主这个帽子赖着，可以骂政策欠好，你是镇压分子。可现在革新开放了，人家报纸上天天都说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可左右看看，谁不比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