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宋江赏马步三军 关胜降水火二将（1/2）

诗曰：

申哙庄公臂断截，灵辄车轮亦能折。

专诸鱼肠数寸锋，姬光座上流将血。

路傍手发千钧槌，秦王副车烟尘飞。

春秋壮士何可比？泰山一死如毛羽。

豫让酬恩荆轲烈，分尸碎骨如何说。

吴国要离刺庆忌，赤心赴刃亦何丑。

得人小恩施大义，剜心刎头那回首。

丈夫取义能舍生，岂学儿曹夸大口。

话说当下梁中书、李成、闻达慌速寻得败残军马，投南便走。正行之间，又

撞着两队伏兵，前后掩杀。李成当先，闻达在后，护着梁中书，并力死战。撞透

重围，脱得浩劫。头盔不整，衣甲漂荡。虽是折了人马，且喜三人逃得性命，投

西去了。樊瑞引项充、李衮乘势追赶不上，自与雷横、施恩、穆春等同回北京城

内听令。

再说智囊吴用在城中，传下将令，一面出榜安民，一面救灭了火。梁中书、

李成、闻达、王太守各家老小，杀的杀了，走的走了，也不来追究。便把台甫府

库藏打开，应有金银宝物、段匹绫锦，都装载上车子。又开仓廒，将粮米俵济满

城黎民了。馀者亦装载上车，将回梁山泊仓用。下令众头领人马，都皆完备。把

李固、贾氏钉在陷车内，将军马标拨作三队，回梁山泊来。正是：鞍上将敲金镫

响，步军齐唱凯歌回。却叫戴宗先去报宋公明。

宋江会集诸将，下山迎接，都到忠义堂上。宋江见了卢俊义，纳头便拜。卢

俊义慌忙答礼。宋江道：“我等众人，欲请员外上山，同聚大义，不想却遭此难，

几被倾送。寸心如割！皇天垂祐，今日再得相见，大慰一生。”卢俊义拜谢道：

“上托兄长虎威，深感众头领之德，同心并力，救拔贱体，肝胆涂地，难以酬金。”

便请蔡福、蔡庆参见宋江，言说：“在下若非此二人，安得残生到此。”称谢不

尽。当下宋江要卢员外为尊。卢俊义拜道：“卢某是何等之人，敢为山寨之主！

若得与兄长执鞭坠镫，愿为一卒，酬金救命之恩，实为万幸。”宋江再三拜请，

卢俊义那里肯坐。只见李逵道：“哥哥人让别人做山寨之主，我便杀将起来。”

武松道：“哥哥只管让来让去，让得弟兄们心肠冷了！”宋江大喝道：“汝等省

得什么！不得多言！”卢俊义慌忙拜道：“若是兄长苦苦相让，着卢某安身不牢。”

李逵叫道：“现在都没事了，哥哥便做天子，教卢员外做丞相，我们都做大官，

杀去东京，夺了乌位子，却不强似在这里乌乱！”宋江震怒，喝骂李逵。吴用劝

道：“且教卢员外东边耳房安歇，来宾相待。等日后有功，却再让位。”宋江方

才欢喜。就叫燕青一处安歇。另拨衡宇叫蔡福、蔡庆安置老小。关胜眷属，薛永

已取到山寨。

宋江便叫大设筵宴，犒赏马、步、水三军，令巨细头目，并众喽罗军健，各

自成团作队去吃酒。忠义堂上设宴庆贺；巨细头领，相谦相让，饮酒作乐。卢俊

义起身道：“淫妇奸夫擒捉在此，听候发落。”宋江笑道：“我正忘了。叫他两

个过来。”众军把陷车打开，拖出堂前。李固绑在左边将军柱上，贾氏绑在右边

将军柱上。宋江道：“休问这厮罪恶，请员外自行发落。”卢俊义得令，手拿短

刀，自下堂来，痛骂泼妇贼奴；就将二人割腹剜心，凌迟正法，扬弃尸首，上堂

来拜谢众人。众头领尽皆作贺，赞美不已。

且不说梁山泊大设筵宴，犒赏马、步、水三军。却说北京梁中书，探听得梁

山泊军马退去，再和李成、闻达，引领败残军马入城来。看觑老小时，十损**。

众皆嚎哭不已。等到相近起军追赶梁山泊人马时，已自去得远了。且教各自收军。

梁中书的夫人，躲得在后花园中，逃得性命。便教丈夫写表申奏朝廷，写书教太

师知道，早早调兵遣将，劫除贼寇报仇。誊录民间被杀死者五千馀人，中伤者不

计其数；各部军马，总折却三万有馀。首将赍了奏文、密书上路，不则一日，来

到东京太师府前下马。门吏转报。太师教唤入来。首将直至节堂下，参见了，呈

上密书申奏，诉说打破北京，贼寇浩荡，难以抵敌。蔡京见了，震怒。且教首将

退去。越日五更，景阳钟响，待漏院众集文武群臣。蔡太师为首，直临玉阶，面

奏道君天子。天子览奏大惊，与众臣曰：“此寇累造大恶，克当何如？”有谏议

医生赵鼎出班奏道：“前者差蒲东关胜，领兵征剿，收捕不全，累至失陷。往往

调兵征发，皆折兵将。盖因失其地利，以至如此。以臣愚意，不若降敕赦罪招安，

诏取赴阙，命作良臣，以防领土之害。此为上策。”蔡京听了，震怒，喝叱道：

“汝为谏议医生，反灭朝廷纲纪，放肆小人，罪合赐死。”天子曰：“如此，目

下便令出朝，无宣不得入朝。”当日革了赵鼎官爵，罢为庶人。当朝谁敢再奏？

有诗为证：

玺书招抚是良谋，赵鼎名言孰与俦。

堪笑蔡京多误国，反疏忠直快私仇。

天子又问蔡京曰：“似此贼人放肆，可遣谁人剿捕此寇？”蔡太师奏曰：

“臣量这等山野草贼，安用雄师？臣举凌州有二将，一人姓单名廷hk，一人姓魏

名定国，见任本州团练使。伏乞陛下圣旨，星夜差人调此一枝军马，克日扫清水

泊。”天子大喜，随即降写敕符，着枢密院调遣。天子驾起，百官退朝。众官暗

笑。越日，蔡京会省院差官，赍捧圣旨敕符投凌州来。

再说宋江水浒寨内，将北京所得的府库金宝钱物，给赏与马、步、水三军。

连日杀牛宰马，大排筵宴，庆贺卢员外；虽无疱凤烹龙，端的肉山酒海。众头领

酒至半酣，吴用对宋江等说道：“今为卢员外打破北京，杀损人民，劫掠府库，

赶得梁中书等离城逃奔。他岂不写表申奏朝廷？况他丈人是当朝太师，怎肯干罢？

一定起军发马，前来征讨。”宋江道：“智囊所虑，实为得理。何不使人连夜去

北京探听虚实，我这里好做准备？”吴用笑道：“小弟已差人去了。将次回也。”

正在筵会之间，商议未了，只见原差探事人到来，报说：“北京梁中书果真申奏

朝廷，要调兵征剿。有谏议医生赵鼎，奏请招安，致被蔡京喝骂，削了赵鼎官职。

如今奏过天子，差人赍捧敕符，往凌州调遣单廷珪、魏定国两个团练使，起本州

军马，前来征讨。”宋江便道：“似此如何迎敌？”吴用道：“等他来时，一发

捉了。”关胜起身对宋江、吴用道：“关某自从上山，深感仁兄重待，不会出得

半分气力。单廷hk、魏定国，蒲城多曾相会。久知单廷珪那厮，善能用水浸兵之

法，人皆称为圣水将军。魏定国这厮，熟精火攻兵法，上阵专能用火器取人，因

此呼为神火将军。凌州是本境，兼管本州戎马。取此二人为部下。小弟不才，愿

借五千军兵，不等他二将起行，先往凌州路上接住他。若肯降时，带上山来，若

不愿投降，必当擒来奉献。兄长亦不须用众头领，张弓挟矢，艰辛劳神。不知尊

意若何？”宋江大喜，便叫宣赞、郝思文二将，就随着一同前去。关胜带了五千

军马，来日下山。次早，宋江与众头领在金沙滩寨前饯行。关胜三人引兵去了。

众头领回到忠义堂上，吴用便对宋江说道：“关胜此去，未保其心。可以再

差良将随后监视，就行接应。”宋江道：“吾看关胜义气凛然，始终如一。智囊

不必见疑。”吴用道：“只恐他心不似兄长之心。可再叫林冲、杨志领兵，孙立、

黄信为副将，向导五千人马，随即下山。”李逵便道：“我也去走一遭。”宋江

道：“此一去用你不着，自有良将立功。”李逵道：“兄弟若闲，便要生病。若

不叫我去时，独自也要去走一遭。”宋江喝道：“你若不听我的军令，割了你头。”

李逵见说，闷闷不已，下堂去了。

不说林冲、杨志领兵下山，接应关胜。越日，只见小军来报：“黑旋风李逵，

昨夜二更，拿了两把板斧，不知那里去了。”宋江见报，只叫得苦：“是我夜来

冲撞了他这几句言语，多管是投别处去了。”吴用道：“兄长，非也！他虽粗卤，

义气倒重，不到得投别处去。多管是过两日便来。兄长放心。”宋江心慌，先使

戴宗去赶，后着时迁、李云、乐和、王定六四个首将，分四路去寻。有诗为证：

李逵斗胆人难及，便要随军报不平。

只为宋江军令肃，手持双斧夜深行。

且说李逵是夜提着两把板斧下山，抄小路迳投凌州去。一路上自寻思道：

“这两个乌将军，何消得许多军马去征他！我且抢入城中，一斧一个，都砍杀了，

也教哥哥吃一惊，也和他们争得一口吻。”走了半日，走得肚饥。原来贪慌下山，

又未曾带得盘缠。多时不做这买卖，寻思道：“只得寻个乌出气的。”正走之间，

望见路傍一个村旅馆。李逵便入去内里坐下，连打了三角酒，二斤肉吃了，起身

便走。酒保拦住讨钱。李逵道：“待我前头去寻得些买卖，却把来还你。”说罢，

便启航。只见外面走入个彪形大汉来，喝道：“你这黑厮好斗胆！谁开的旅馆？

你来白吃不愿还钱！”李逵睁着眼道：“老爷不拣那里，只是白吃。”韩伯龙道：

“我对你说时，惊得你尿流屁滚。老爷是梁山泊好汉韩伯龙的即是。资本都是宋

江哥哥的。”李逵听了暗笑。“我山寨里那里认得这个乌人！”原来韩伯龙曾在

江湖上打家劫舍，要来上梁山泊入夥，却投奔了旱地忽律朱贵，要他引见宋江。

因是宋公明生发背庖在寨中，又调兵遣将，多忙少闲，未曾见得。朱贵权且教他

在村中卖酒。其时李逵去腰间，拔出一把板斧，看着韩伯龙道：“把斧头为当。”

韩伯龙不知是计，舒手来接。被李逵手起，望面门上只一斧，肐<月荅>地砍着。可

怜韩伯龙做了半世强人，死在李逵之手。两三个火家，只恨爷娘少生了两只脚，

望深村里走了。李逵就地下掳掠了盘缠，纵火烧了草屋，望凌州去了。

行不得一日，正走之间，官道当中，只见走过一条大汉，直上直下相李逵。

李逵见那人看他，便道：“你那厮看老爷怎地？”那汉便答道：“你是谁的老爷？”

李逵便抢将入来。那男子手起一拳，打个搭墩。李逵寻思：“这男子到使得好拳！”

坐在地下，仰着脸问道：“你这男子姓甚名谁？”那汉道：“老爷没姓，要厮打

便和你厮打。你敢起来？”李逵震怒，正待跳将起来，被那男子肋罗里又只一脚，

踢了一跤。李逵叫道：“赢他不得！”扒将起来便走。那汉叫住，问道：“这黑

男子，你姓甚名谁？那里人氏？”李逵道：“我说与你，休要受惊。我是梁山泊

黑旋风李逵的即是。”那汉道：“你端的是不是？不要说谎。”李逵道：“你不

信，只看我这两把板斧。”那汉道：“你既是梁山泊好汉，独自一个投那里去？”

李逵道：“我和哥哥鳖口吻，要投凌州去杀那姓单姓魏的两个。”那汉道：“我

听得你梁山泊已有军马去了。你且说是谁？”李逵道：“先是大刀关胜领兵，随

后即是豹子头林冲、青面兽杨志领军接应。”那汉听了，纳头便拜。李逵道：

“你端的姓甚名谁？”那汉道：“小人原是中山府人氏，祖传三代相仆为生。却

才手脚，父子相传，不教徒弟。一生最无面目，随处投人不着。山东、河北都叫

我做没面目焦挺。克日探询得寇州地面有座山，名为枯树山，山上有个强人，平

生只好杀人。世人把他比做丧门神，姓鲍名旭。他在那山里打家劫舍。我如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