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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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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挖坑的老魔头本人是这么说的。

肖征强压下去的怒火彻底喷发了,单间病房里电闪雷鸣一片,把所有头顶尚有寸毛挡风的全都电成了杀马特,王泽作为一个水系,电阻本身就比普通人小,眼见雷公秃了之后发威更强,立刻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转眼,病房里跑得只剩下宣玑一个,宣玑带着一身噼里啪啦的静电退到门边,却没开门跑出去,反而回手带上门,在门上贴了张防窃听符。

屏退左右,方才还愤怒得仿佛失去理智的肖征一摆手,屋里乱窜的电荷立刻各归各位,安静下来。肖主任面沉似水,眼神却十分冷静,压低声音问宣玑:“你有大致的怀疑方向吗?”

宣玑脸色凝重下来,摇摇头——理论上说,如果在森林公园里,阿洛津没骗他,那么其实每个人都有嫌疑。

赤渊里封的是九州混战之前,乱窜在世界各地挑起战火的“异常能量”,妖族与众多类人种族都能利用这种力量,凌驾于众生上……虽然“力量”这个词对当代人来说太抽象了些——毕竟三千年过去了,当代特能人无限接近于凡人,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年那些高手们通天彻地的本事。那些古老的传说,听着都更像是陈词滥调的破旧神话,没有真实感,远不如工资单和房产证有吸引力。

“我有一种感觉,”宣玑说,“使用阴沉祭文的这个人,并不仅仅是到处点火,他还在分化‘特能’和普通人。”

肖征一眯眼:“什么意思?”

“你看,第一次的阴沉祭文选址赤渊,毕春生干的,完事毕春生怎么样已经没人关心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镜花水月蝶丑闻吸走了。这个案子里的最后一个受害人正好是东川阴沉祭案里的主犯之一,这事就蹊跷了——小胡子和那个被他害了的男孩干扰了我们的调查。尤其那小胡子,简直是用生命给毕春生打了掩护,这才把我们勾搭到东川,揭开了月德公家的龌龊事。否则镜花水月蝶寄生症状那么隐蔽,巫人塚又在地底下埋着,就算阿洛津横空出世,谁知道他是什么?谁找得着他的老窝?这两起事件,尤其第二起,给我的感觉是,幕后的人在引着我们发现他的阴谋,顺便拔出萝卜带出泥地牵连出一帮违法犯罪分子,如果不是阴沉祭太丧心病狂,我可能会觉得这个幕后人是正义感十足的活雷锋。”

月德公这事绝不是孤例,私下里缺乏约束、谋财害命的特能不止他一家,现在月德公东窗事发,那么那些没被发现的呢?担惊害怕之余,他们会干出什么事?再说异控局,镜花水月蝶的事情不断发酵,闹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内部处理”可以解决的了,姑且不说黄局打算怎么处理,那些做贼心虚,曾经参与过瞒报伤亡人数的外勤又会怎么想?

宣玑想起从宾馆出来之前,那位陛下跟他说过的话——

盛灵渊说:“你和贵司统领……唔,叫什么?哦,局长,你们想把人面蝶一事盖住,这打算十分明智,但也别忘了,此事并非偶然,而是背后有人处心积虑,不是你们想盖就能盖的。何况你们想息事宁人,下面那些各怀鬼胎之徒未必能体会你们的苦心,小心他们‘恶向胆边生’,先下手为强。”

肖征问:“你的意思是?”

“快刀斩乱麻。”宣玑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就是从酒店便签本上撕的,上面用铅笔写着一种非常圆润的未知文字。

肖征接过去的瞬间,纸面上发出荧荧的白光,刚被雷劈过的肖主任心有余悸,脱手把纸条扔了:“这又是什么!”

“巫人古咒,你干什么?它又不咬人,”宣玑“啧”了一声,捡起纸条,吹了吹上面的灰,“镜花水月蝶又叫人面蝶,也是古巫人族的一种咒术,古巫人族大部分咒术有解,禁止用恶咒害人,相传他们认为这种蝴蝶能沟通死者,而生死是很神圣的事,除了族中领袖,任何人不能随意植入这种蝴蝶。这道咒就是用来检查的,凡事滥用过蝴蝶的人,碰到这道古咒,眉心会露出蝴蝶纹路,最适合查内鬼——你很干净啊,肖主任。”

肖征:“……”

打从他认识宣玑那天开始,想砍了这货的心愿就一天强似一天。

“不用谢。”宣玑做了个“嘘”的手势,一笑扯下房门上的符咒,“这张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好了,希望老王还没走远,我还得蹭他车回去呢。顺便听他讲完‘刀灵知春’被海毒腐蚀的故事。”

“后来那把叫‘知春’的刀就被销毁了,残片收到了地下六十层的隔离室里。”酒店餐厅里,平倩如依宣主任的指示,带陛下去楼下吃饭——以免他再把停车场拆个洞出来。

餐厅是自助餐厅,但陛下并不肯“自助”,他大爷似的往那一坐,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一个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儿使唤小姑娘有什么不好意思。

好在平倩如脾气好,也愿意照顾人,团团转地照顾他。

盛灵渊饶有兴致地观察茶壶里的茶包,随口问:“那是为何?”

“海毒成分不明,我们没法彻底根除。当时想尽了各种方法,净化速度跟不上腐蚀。而且那个海毒的腐蚀性还不单是物理方面的,知春后来就失控了,他越来越不清醒,燕队只能把他锁了起来。没想到有一次还是被他劈开禁制,跑到了闹市区,伤了六个路人,还有一个差点没命,当时闹得挺大的,没办法,只能销毁知春。燕秋山也因为这件事不辞而别了,到现在下落不明——所以现在局里对你们剑灵管控很严。”

“啊,”盛灵渊擦了擦手,心想,“那就更不便久留了。”

平倩如说:“其实我觉得,局里有时候挺能和稀泥的,有时候又挺无情的,处理什么事,不是看对错和情理,就只是看结果。不好收场的,就拉一条被子盖住,等实在盖不住了再说,比如这回的蝴蝶事件,就要讲什么‘大局为重,慎重处理’,至今还想隐瞒。至于那些处理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的,销毁决定下得可麻利了——反正知春不就是一把刀么,燕队一条光棍,也没有什么背景,销毁就销毁了。”

说话间,她看见盛灵渊瞄了旁边的小牛排好几眼,都快放凉了也不动一下,就知道他是嫌牛排块大,于是端过来帮他切了。

切完,平倩如发现盛灵渊有些惊诧地打量着她,脸又一下红了,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要吃这个吗?我那个……顺手就……”

她怯懦又内向,长得也不好看,从小到大,好像总是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如果不肯夹着尾巴小心做人,就有要沦为“怪胎”的风险。她不想显得不合群,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试图团在别人身边,默不作声地伺候一个又一个的公主病。

本以为进了异控局就好了,反正这里都是怪胎,她可以回到“怪胎星”做自己了,没想到“怪胎们”的明暗规则也并不比普通人少。

方才盛灵渊那个“我想要那个,但是我不说,你得领会意思,主动给我送过来”的矜持眼神太熟悉了,平倩如一不小心就把大佬当公主病对付了。

盛灵渊眼角轻轻一弯,平倩如脸更红了,甚至有点耳鸣。

“您……您有剑铭吗?”她结结巴巴地说,说完,又觉得“剑铭”这词的发音听着像骂人,又慌慌张张地改口,“不是,我、我是说您怎么称呼?”

盛灵渊想了想,“灵渊”这名字,当时他在赤渊报过了,既然宣玑那小妖替他遮掩身份,他也没必要在后面拆台,于是说了自己的另一个名字:“吾名‘潇’。”

好在平倩如是个学计算机的理科生,早在高中会考过后,历史就还给老师了,“盛潇”她还能想起是跟齐武帝重名,单独说个“潇”,她就一点也反应不过来了。

盛灵渊温声问:“你也是‘特能’吗?”

“是啊,身份证上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也不知道我的特能是什么,他们稀里糊涂地把我招进来了。”平倩如苦笑,“搞不好是那天检测仪器坏了——要不然我现在应该留校做研究员了。对了,您不知道什么叫研究员吧……”

盛灵渊好像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但一顿饭以后,平倩如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生平都交代了,连隔壁家狗的“个狗隐私”都没保住。

她性格内向怯懦,一开始明明很害怕这个男人,相处一段时间后,却莫名忘了她最初的恐惧。吃完饭去签单,平倩如整个人还晕晕乎乎的,怀疑自己有什么隐秘的花痴倾向,遇见个长得帅的就刹不住舌头。签单的时候,她无意中一回头,看见那个自称“潇”的剑灵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但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她身上,而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

那眼神平静而欣慰,但似乎又含着一点渺远的悲意。

平倩如一愣,再要仔细看的时候,男人已经回过神来,冲她笑了一下,注意力被一个小孩手里的冰激凌球吸引走了,好像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十分钟以后,盛灵渊终于在平倩如的指点下,明白了怎么从酒店正门出去。他举着个花花绿绿的冰激凌,坐在酒店楼下城市综合体前的小广场上,看人。

商场拜他所赐,地板漏了个洞,紧急施工队正在那抢修,但这天是周末,广场上来来往往的市民还是络绎不绝。

盛灵渊将长发绑成一束,坐在喷泉旁边,他的模样实在太扎眼,弄得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陛下是从小在众人视线焦点里长大,不怕人看,谁对上他的目光,他还会冲人家一笑。

半个广场的路人都被他把脸笑红了,没一会工夫,好几个女孩走过来问他要“微信号”。盛灵渊不知道“微信号”是什么,但不妨碍他巧妙地跳过话题,照样跟人相谈甚欢。

宣玑从医院回来,从停车场坐电梯上了露天吸烟区,靠着栏杆往下一看,一眼就看见了此情此景。

他摸出从肖爸爸那新蹭来的手机,不熟练的用工号登陆了异控局的内网。

总局的电子办公做得还不错,架构清晰,“器灵”备案登记可以直接在线填表,宣玑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个“全责协议”,看得胃疼。

真是全责,事无巨细,连“出差时额外食宿费用由负责人自理”这种规定都写上去了。

“什么鬼东西。”宣玑没骨头似的往栏杆上一趴。

这玩意他是绝对不可能签的,“负责”,前提得是他能控制。

控制人皇?想什么呢!

再说盛灵渊又不是真剑灵。

至于把陛下送到总局隔离室,那更是开玩笑,他老人家一个不满意,还不得把总部大楼掀个底朝天?

这时,他看见盛灵渊冰激凌吃完了,有个小姑娘被朋友推出去,上前羞羞答答地问了句什么,盛灵渊欣然点头应允,那小姑娘就捂着脸跑了,一阵风似的颠到附近的甜品摊上,点了一大杯热饮,塞给他,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宣玑:“……”

他感觉陛下也不用有什么身份了,以后在路边卖笑就能活。于是他退出了系统,把手机锁了屏,决定干脆不备这个案。

反正盛灵渊也不会老老实实地留下,到时候就说自己剑丢了就得了。

他没再问盛灵渊以后有什么打算——问也没用,那老鬼不可能说实话,一不小心还会被对方套走不少信息。他俩虽然一起进出巫人塚,又几次被迫战斗在同一阵营,但到目前为止,基本还是一搓就裂的塑料友谊。更麻烦的是,他俩一沾上对方的血,大脑还会自动连蓝牙,混在一起本身也不方便,宣玑推己及人地想一想,如果他是盛灵渊,那巫人塚的事情一了结,他应该就准备走了。

这时,盛灵渊好像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宣玑耳边就响起那人的声音:“多谢款待。”

宣玑一愣,趴在栏杆上没动,垂下视线注视着盛灵渊。

“人面蝶的查验方法给你们留下了,记得快刀斩乱麻,以免夜长梦多。”盛灵渊站起来,“小妖,不如就此别过吧。”

他说完,端起那杯热巧克力,抿了一口品了品,不知尝出了什么心得,眉梢微微一翘。然后转身汇入了茫茫人海,显眼的白色运动服和长发闪了几下,旋即不见了。

宣玑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追上去,可一条腿刚跨上栏杆,他又回过神来,心想:“这不是正好吗?”

这神鬼莫测的人皇暂时看来,没有要和他们敌对的意思,打也打不过,控制也控制不了,还不如干脆互不干涉,万一将来有缘,查到阴沉祭文的幕后黑手,还能借一借对方的力量。

历史书上的功勋,就留在高台上受人敬畏挺好的。

就在这时,肖征发来信息——被隔离了二十四小时的肖主任这会刚想起来问他剑灵的事,宣玑一边走一边把电话打了回去,“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老肖,本命兵器丢了需要备案吗?唉……可说的呢!一回来就找不着了,大概是嫌我穷,离家出走了吧……你说这事……我第一个月工资还没领,已经赔进去好几身衣服好几个手机外加一把剑了!能不能报销?我看那个月德公他们偷出去的‘秘银’就不错,比我那破剑炫酷多了……”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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