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风吹雪铁甲寒1(1/2)
时令已是早春,冬天以其固有的顽劣和骄恣仍在踯躅着不愿离去。天空彤云密布,风摇动着树梢,发出凄厉的啸声,似乎是在对大地上的生命作再一次的扑击和虐杀。就在这种连兔子都要窝在洞里的鬼天气里,从泌阳到蔡州的官道上,正有两人骑马徐徐而行,马蹄敲击着冻结如铁的路面,发出清脆的得得声。两人均是宋人衣冠,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轻人,约莫二十岁左右,穿一件半新灰布窄袍,头上一顶襆头,却是念书人妆扮。他生得轩眉朗目,十分英俊,只是时时双眉紧锁,似有难明的忧虑。走在后面的那人年约四十,伴当妆扮,显见是位家仆。这位西崽说道:“令郎,此地离蔡州尚有三十里,再向前走就是宋军的兵营了。”
令郎说道:“知道了。”说毕轻轻稻了一口吻。
这位青年令郎名叫完颜承麟,真是身世显赫,富贵无比。他是金世祖之后,拜甡之弟,实在即是当今大金天子完颜守绪得侄。他那伴当名叫完颜洪山,奉御身份,也是完颜承麟的师兄。他们是奉完颜守绪急召,赶回蔡州的。这是南宋端平元年(金天兴三年、蒙古太宗六年),大金国的暂时首都——蔡州被蒙古和宋军团结围困了三月有余,外无援军内无粮草,已经危若垒卵。当完颜守绪决议弃守汴梁南巡蔡州时,完颜承麟没有随完颜守绪同行,而是单人匹马去了伏牛山中一处秘村。完颜守绪此时急召完颜承麟赶回危城自然不为无因,使完颜承麟忧虑的不是能不能蔡州,凭完颜承麟师兄弟的武学修为,闯营进城不成问题。完颜承麟忧虑的是大金国的处境,只怕是气数将尽无法复生了。
身后一阵鸾铃声,完颜承麟转头看时,只见三骑马一溜小跑赶了上来。打头的是一位是小女人,年岁不外十五、六,披一件大红披风,看样子是丫头。第二人也是个女人,年岁不到二十,身披紫锦披风,像是富家千金。走最后的是一位老者,年岁五十余,却是伴当妆扮。因官道委曲能两骑并行,完颜承麟又策马走在路中,那打头的小女人走过完颜承麟身边时,用马鞭一拦,说道:“让一边去!”
完颜承麟侧身一让,没让马鞭沾身。他的马先见马鞭在眼前一晃,即是一惊;又见有同类超前,兴奋起来,竟人立起来一声长嘶。完颜承麟控住马,看了小女人一眼,并没盘算。只听那小姐说道:“娟娟不得无礼!”遂又在马上向完颜承麟一抱拳,说道:“这位令郎没有吓着吧?”
完颜承麟答道:“无妨。”
说话间,这小姐已和完颜承麟走了个两马相并。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眼光一撞,又即移开。完颜承麟见这小姐粉脸桃腮,柳眉星眼,生就的一张俏脸,也还而已。那种不矜不躁,神气端凝,于温婉中见英武的容貌却是一生未见,见了顿生好感。因风掀衣,又见腰悬长剑,必非寻常女子。这小姐见完颜承麟神气俊驰,轩朗儒雅,心里也悄悄誇奖。又见完颜承麟双眉微锁,两眼带愁,不觉触动了侠义心肠,——一种关切之情。遂问完颜承麟:“令郎似乎满怀愁思,不知有何难明之事,能否告之,或能略尽绵薄?”
完颜承麟说道:“承小姐下问,敢不尽言。学生姑母身居蔡州,身患重疴,来信要学生尽速赶往。如今蔡州已被蒙、宋两军所围,如何能入得了城?学生一来为姑母病躯焦虑,二来为入不得城为难,是以发愁。”
完颜承麟这番话自然是编出来的托词。不待小姐回覆,那丫头先笑道:“我当什么大事,不就是要入城吗?那还不容易?我家大人即是领兵的统领孟珙孟将军。别看我家大人威风八面,却最听小姐的话。令郎只消向我家小姐行个礼,求个告,进个蔡州打什么紧?”
完颜承麟在马上向小姐拱手行了个礼,说道:“原来是孟小姐,失敬了。学生之事,怎敢相扰?”
完颜承麟明面上虽没有向孟小姐求告,实在这是不告之告。孟小姐说道:“令郎不必多礼,家严忝受统领之职,或能放令郎进城也未可知。只是破城在即,身入危城,恐生不测。”
完颜承麟说道:“亲人危亡之际,学生顾不得了。”
因为说话,孟小姐就在完颜承麟身旁徐徐而行。完颜承麟因想到孟小姐虽然允许援手入城,但她的父亲正领兵围困着蔡州南门,真正的国对头恨,却又未便也欠好向孟小姐发泄。但心中有话,却又不吐不快。他说道:“学生愚鲁,有一事不明。”
孟小姐说道:“令郎休得客套,有话只管说。”
完颜承麟说道:“大宋团结蒙古攻金,只怕金亡之后,大宋必为蒙古所侵,岂非令尊大人未曾虑及?”
孟小姐叹了一口吻,说道:“令郎虑得极是,即是我这个小女子也知此间的利害。当年大宋联金攻辽,辽亡后金国势如破竹,大宋只得偏安一隅。如今又联蒙古而攻金,金亡之后,只怕大宋难挡蒙古虎狼之师。只是当年金国掳我二帝,相待又太过狠毒,大宋视金为世仇,为报此仇,效果也就顾不得了。再说,这类事也不是家父所能决议。”
当年金国掳宋徽宗、钦宗二帝,用绳索悬于井中,称之为“坐井观天”,这些前事,完颜承麟是知道的。金国相待二帝果真是太刻毒了些,如今也怪不得人家要报这个世仇。
孟小姐只当完颜承麟是宋人,如何知道他的心思?既然允许要帮他,也不能连姓名都不知吧?她问道:“不知令郎高姓台甫,能否相告?”
完颜承麟说道:“学生姓言名成霖。”他用手指了指完颜洪山,又说,“他叫言洪山,是我的长随。”
完颜洪山向孟小姐拱手行礼,说道:“孟小姐好。”
完颜承麟说的自然是暂时想起来的假名。孟小姐见完颜承麟报说了姓名,自己虽然也要相告,遂说道:“我叫孟姣姣。”她指指走在前面的丫头,说,“她叫孟娟娟,名为我的丫头,实在我只当她妹子看。”说到这里笑了一声,又说,“别看她人小,性情可不小!”
完颜承麟是极英俊的年轻书生,拿现在的话说,是百分之百的帅哥,孟娟娟走过完颜成麟身边用马鞭拦他,还没见完颜成麟的面容。及到拦过之后见了完颜成麟竟是极俊的贵介令郎,心里便有点忏悔,以为自己过于唐突。现在孟姣姣在这帅哥眼前说她性情不小,能这样夸人吗?心里可不依了。她说:“小姐——”一声“小姐”之后,却又无从辩解。
孟姣姣转头指了指走在后面的老者,对完颜承麟说道:“他姓鲁名直,也算是我的长随吧。”
鲁直向完颜承麟拱了拱手,说道:“言令郎好。”
双方通了名姓,熟稔了不少,孟姣姣也就不急着赶路,与完颜承麟并辔而行,鲁直便与完颜洪山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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