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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十二月初,弹指一挥间,圣诞节很快就要到了。这是我们进校以来的第一个圣诞节。可能是因为新生的关系,对这些节不节日的特别敏感,空气中都浮动着躁动的韵律。
没多久,系里通知要开圣诞晚会。
一时间,班上闹哄哄地,男生女生聚成一堆,兴高采烈地讨论着。
经济系搞节目向来的传统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人出人,有力着力。
从小到大向来是文艺主干的沙沙自然在灾难逃。
此外,有个台湾会见团预定在元旦前夕访校,其中许多成员是g大老校友,对母校情感深厚,学校很重视,准备举行一个大型文艺晚会以表盛大接待,练了多年钢琴的沙沙是临危不惧的独唱兼钢琴弹奏。
因此,这两件事凑在一起,七早八早地沙沙就已经开始训练了,经常下课后留在系里运动室,我有事没事去探探班,顺便给她送点吃的喝的。唐少麟有时也随着去凑凑热闹。
一连好频频,我都没望见秦子默。
我有些惊讶:“沙沙,你的子默哥哥怎么没来啊?”
说到谁人名字,心里照旧有些微刺痛。
沙沙一边心安理得地喝着我带已往的巧克力饮品,一边甜甜地冲我笑:“他要温习考试,准备考状师呢,我不要他来,让他放心看书。”
我没好气地朝她翻白眼:“行了行了,知道你贤惠,真是女生外向。我可是牺牲了白先勇讲座的时机去给你买吃的喝的,你怎么没谢谢我啊?”
沙沙谄笑。
但凡她心虚的时候,和武艺欠精的靖哥哥一样,就会来这么一招“亢龙有悔”。
过了一段时间,夏言他们召我们去吃迎新除旧饭。在一个小小的暖锅馆。
夏言、唐少麒、木兰、向凡他们是先到的。
他们看到我和唐少麟一起泛起,说不受惊是骗人的。
唐少麟向他们点了颔首之后,很自然地,帮我将脱下的长羽绒衣和围巾一起挂好。
向凡的眼神马上变得很是很是希奇,他一直盯着我们俩。
唐少麒和木兰相视一笑:“嘿嘿,少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和唐少麟相视而笑。
经由那晚的坦诚,我们俩早就已经不再拘泥,早就相约以朋侪相处,以后的事,顺其自然。
别人怎么说,我们并不在乎。
一会儿,沙沙和秦子默泛起了,他穿着驼色的半长风衣,她穿着淡蓝色羊绒短大衣,真正一对璧人。
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大,桌上一片寂静。
只听得木兰喃喃自语:“是我眼花了吗?这个秦子默,居然会跟女生一起同时泛起在饭馆里,而且,这个女生,照旧……”
沙沙照旧一副快快乐乐的样子,朝众人招招手:“嗨。良久不见。”
“嗨。”各人如梦初醒,心情各异,纷纷打着招呼。
我嘴唇动了动,没有启齿。
两人坐了下来。
木兰的眼睛直如探照灯一般在沙沙和秦子默脸上往返逡巡,我有点想笑。
这个木兰,不像姚木兰,倒更像花木兰,怪不得把唐少麒管得服帖服帖的。
片晌之后,开始点饮料,点菜。
我要橙汁,我喜欢酸酸甜甜的感受。
唐少麟对服务员说:“帮她热一下,她胃欠好,不能喝凉的。”
咦,我就高二因胃病请假一次,他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我有些微不安。
各人纷纷起哄。
唐少麒第一个不依,一脸的莫名惊诧,对着木兰:“我有没有看错,眼前坐的是不是我一母同胞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啊,差太多了吧?”
木兰唯恐天下不乱地拼命颔首赞同:“就是就是――”
她笑得眉毛弯弯的:“不认识啊不认识,基础就不是同一小我私家!”
唐少麟横了他们一眼,简短地:“想要我在老爸老妈眼前替你们美言几句就给我乖乖闭嘴。”
那两人跟中了符一样,马上闭嘴。木兰还伸脱手一横作了一个缝拉链的行动。
他们之间尚有什么秘密呀,我忍俊不禁看着木兰耍宝。
突然,秦子默面无心情地,启齿了:“我要酒。”他扬头,“给我来一瓶白酒。”
众人皆惊,沙沙也是一副很受惊的样子。
第一个出言阻拦的是向凡,他很焦虑地:“子默,不行,你不能喝白酒。”
秦子默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难堪各人兴奋,要过新年了,一醉方休。”
唐少麒看看他,皱起了眉:“我跟你同学四年,怎么不知道你尚有这种喜好,喂,子默,什么时候好上这口的?”
秦子默不动声色朝各人瞥了一眼:“最近。”
夏言朝他看了一眼,似乎相识了些什么:“那就上两瓶吧,我们各人都陪子默喝一点。”
我低头不语。
唔,暖锅似乎开了,眼前的杯子越来越模糊。
用饭间,各人其乐陶陶。
纷歧会儿,偷偷喝了点白酒的木兰开始耍酒疯。
因为,她是有名的“一杯倒”,无论什么酒,一杯准倒。
怪不得唐少麒从一开始,就如临大敌搬,严防死守着,不许她喝酒。
但到底,照旧着了她的道。
于是现在,脸色陀红,眼神有点涣散的木兰,使劲揪着唐少麒的耳朵:“老实交接,说,最近有没有背着我干坏事?!”
我们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兴趣盎然。
唐少麒耐心环住她,耐心地解释:“我的姑奶奶,老天作证,绝对绝对没有。”
众人皆笑。
唐少麟不怕死,抢先讲话:“大嫂,不要那么容易被我哥瞎搅已往,你要仔仔细细地问,从他上幼儿园开始,一件件,一桩桩,好好追查!”
唐少麒飞给他“我让你死无全尸”的凌厉眼神。
木兰困惑了片晌,审察着唐少麒:“真的,你从幼儿园开始,就背着我干坏事了?”
我笑得打跌。
唐少麒无奈:“我那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认识你啊。”
木兰委屈:“你、你、你,总而言之,你对不起我,”她恶狠狠地,一揪再揪,“怪不得你前天晚上心虚,亲我的时候心不在焉。”
唐少麒脸倏地通红,拼命咳嗽,嗓子都快咳破了。
我们大笑。
就连一直笑得淡淡的秦子默也忍俊不禁。
唐少麟总算盛情拉了哥哥一把:“少儿不宜少儿不宜,老哥,有什么私房话和大嫂回去逐步说,她都这么醉了,你就先带她回去吧。”
唐少麒痛惜地看了她一眼:“歉仄,我先把这根小辣椒扛回去。”
各人都深表明确地拼命颔首。
这一顿饭,真是吃得妙趣横生。
只是几个男生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想是喝了酒的缘故。
秦子默尤是。
因为,他喝得最多。
在暖锅馆门口,各人纷纷作别,向凡他们提议去品茗,顺便解解酒。
沙沙一把拉住我:“汐汐,和我们一起去品茗吧。”
她有些歉意地看着我,自从她和秦子默走到一起之后,最近又忙着排演,早出晚归,即便在同一个寝室,我们也很少有时间好好玩一玩。
秦子默站在我们身后,手插在兜里,看不出什么心情,漠然看着远方,一声不吭。
重新到尾,他没有看我一眼。
我真佩服自己语调还能这么轻快:“哎呀,你们去好好玩吧,我……”正在思索用什么理由婉言谢绝。
唐少麟很自然地接了口:“汐汐和我想去夜市好好走走,她想了良久了,”他轻抚一下我的头发,“想去买发卡。”
“哦,那你们快去吧。”沙沙依依不舍地铺开我。
我们挥手作别。
走远了以后,我白了身边的唐少麟一眼:“说得跟真的一样。”我一下子跳到他眼前,审视着他,“唐少麟同学,以前陪不少女孩子去买过发卡了吧,否则,怎么编得这么顺口?”
唐少麟神色自若轻描淡写地:“我不这么牺牲一下,你走得成吗?”他低声咕哝了一句,“你没发现有人今天很危险?”
我没听清:“嗯?”
他不再说话,径直向前走。
我只好跟在他后面往前走,突然想到一件事,在我印象中,秦子默和唐少麟从来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
夜市果真热闹,我们左走走右走走,腿都酸了,累了就找个地方歇一歇,唐少麟嘱我等着,然后去买了两杯珍珠奶茶,我特意较量一下哪杯珍珠多一些,然后,绝不犹豫地把少的那杯扔给他。
他朝天直翻白眼。
路上照旧一如既往地有不少女孩子盯着他看,再顺带挑剔地看我一眼,眼神中充满遗憾。
我绝不示弱回瞪了回去。哼哼,who怕who。
唐少麟笑,我倒,这只雄孔雀,居然还在沾沾自喜。
突然间,他凑到我耳边,快速地:“只要你也能这么看着我,哪怕一眼,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我一惊,珍珠奶茶洒在衣服上。
他坏笑,拿出餐巾纸来替我仔细地擦着:“喂,开个玩笑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敲他一记:“臭小孩,没事乱开什么玩笑?”
我不想破损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和谐关系。
“喂喂喂,什么小孩,我年头,你年尾,我比你大好欠好?”他抗议,突然,又想起什么,摸摸下巴,“说起来,你生日也快到了,十二月二十八号对差池?想要什么礼物不妨直言,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大大费头脑:“唔,容我好好思量,想好了一定告诉你,务必让你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他笑。和他在一起,轻轻松松,笑笑闹闹的,总是可以忘记许多事。
回到学校后,唐少麟照例要送我回宿舍。
我曾经多次婉拒他送我,但他执意不愿。“清静较量重要。”他每次都是这句话。
只是,每次在离宿舍约莫200米的地方,我就让他先回去。
我不想让他熟识的人多望见。似乎,这样感受亏欠他会少一点。
他从不问我为什么,每次到所在就潇洒离去。
又到了,我笑着看他:“大帅哥,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刚要走,他一把拉住我:“慢着,一句话就想打发我啦,我要新年礼物。”一副赖皮小孩的样子。
我当他开顽笑,为难地摊开手:“今天,真的没准备哎。”
他的眼睛里闪动笑意:“不,你有。”
说着,一把就将我拉到身边,我还没反映过来,他就轻轻俯身,在我额头亲了一下:“我的礼物。”
说完,一跳三步远,笑着跑开。
隔了老远都能听到他自得的笑。
都能看到他肚子里翻腾的笑浪。
这个死小孩,我恨恨地摸着额头,心不在焉地往宿舍偏向走。
快到宿舍了,我轻快地跳着往前走。
这趟夜市,收获颇丰,我还真的买到了发卡,又给沙沙带了条丝巾,恰好配她的大衣,还给小白兔和欢欢买了桂花栗,放在包里,得赶忙拿回去,冷了就欠好吃了。
突然,斜刺里伸过来一支手臂,一把拉住我,飞快向前。
我被拽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地,一直被拖着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小竹林。
刚进竹林,我直觉还以为是唐少麟跟我开顽笑,刚启齿:“唐少麟,别玩了……”话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线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接着,一双灼热的唇压了下来。
带着浓浓的酒味。
似乎带着满腔的怒火,满腔的怨气,狠狠地,碾过我的唇,一遍又一遍。
我呆住了。
隔了不知几多时候,我终于反映过来,奋力挣扎。
刚脱离他的一霎那,我的腰间蓦然一紧,接着,我的头被一只手牢牢定住,密密的吻又压下来,在我的额头,在我的眼角,在我的耳边,在我的颈项,最后,来到我的唇。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悄悄松开了。
一只下巴抵住我的头,我听到气息不稳的呼吸声,和重重的心跳,我试图镇静下来:“秦子默……”
无言。
有一只手轻轻滑过我的头发,最后,轻轻环住我的腰。
我挣扎着,试图找回最后一丝清醒:“你真的喝醉了,秦子默……”
我记得很清楚,那瓶酒,险些被他一人全包了。
我难题地,轻轻启齿:“现在,你是沙沙的……”
……男朋侪。
抵着我的下巴蓦然一紧,接着,我被重重推开。
他站在我扑面,胸脯微微升沉着。
我低头不看他,站在那儿。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略带自嘲的声音响了起来: “显着知道你心里基础就没有我,显着知道你的快乐,你的笑容跟我全然无关,显着知道你身边有一个唐少麟,我照旧像个无可救药的蠢蛋一样,傻傻地跑到这儿来,等了两个小时,等着你,等着自取其辱。”
“我一直以为,你还小,不够成熟,许多事,包罗情感,你都还不懂,所以,我一直等到你高考竣事……,我以为,那不算晚。然后,我就像个傻瓜,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你的回音。可是,直到开学,直到你们军训完,我都很少看到你,你就似乎刻意躲开我一样杳无踪迹,我还不死心,我天天黄昏去校门口等……”
“可是,你无辜地看着我,似乎什么都不明确,什么都不知道,我无可怎样,也没有履历,只好继续等,等你逐步习惯我的存在,等你逐步相识我,等你……,再去找你。”
“效果没过几天,你先来找我了,只不外,你是来当红娘的,你来见我,是要我接受你的好朋侪,沙沙。”
他淡淡地:“这,就是我等到的回覆。”
他看着我,几不行察地摇了摇头:“实在,你想要拒绝我的话,告诉我就可以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样的话,我也就无须为当初的一时使气和激动,而如此痛苦。”
我抬头看他,我看着他略显冷淡和倔强的脸庞,我的眼眶一阵发烧。
或者,在无尽的时间荒原里。
我们掷中注定会这样,于冥冥中失之交臂。
他微微侧脸,看向我身后的竹林,蹙起眉苦笑:“想不到,我秦子默,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接着,他淡淡地,有礼貌地,朝我轻轻颔首,“适才,是我失礼了。”
“可是,很歉仄,我不会致歉。”
说完,转过头去,将手插在口袋里,大步离去。
他修长的背影,在深秋的雾蔼里,在夜晚的凉意中,渐行渐远。
徐徐坠落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站在你眼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显着知道相相互爱
却不能在一起
............
日子流水般滑过。转眼,来到c大已经有半年,新年岁后的第二学期已经开始。
寒假我回了一趟家,陪爸妈他们过春节,哥哥早就已经完婚搬出去了,爸妈已经老了,他们有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
偶然老爸会用一种庞大的眼神看着我,带着一些懊恼,一些歉疚,和深深的探究,又有一些此外什么,我无暇分辨。
妈妈上次的眼泪和在每次我回家时的操劳让我终于明确一点:无论如何,子女的幸福,是怙恃心里最大的牵挂。
只是,似乎有某种默契一般,他们从来从来,都不逼我去相亲。
我逐渐习惯了c大的一切。
谁人每次我去买水果态度都很亲切的老太太,那对做西安凉皮称得上一绝的伉俪,那家经常偷工减料的干洗店,和那帮我又气又爱的学生们。
我照旧经常罔顾老师形象,在路上呼朋唤友地吃工具。
只是,旁边的人换成了大姐,偶然也会跟我班上那些没大没小的小女生们。
我和系上的老师们也逐渐熟悉了。
系主任是一个平和的老太太,正统的老知识分子,很讲原则,做事不讲情面,可是,很体贴和照顾我们。
至于同事们,我一向的原则是,有缘相处,合则聚,不合则君子之交,淡如水。
来到c大以来,多数是淡如水之交。
也有合得来的,童妙因就是一个。
童妙因家就在c市,当地人,芳龄二十四,未婚。
她是一个玲珑婉约,又有点迷糊的,思想单纯的女孩子。
跟以前的我有点像,但差异的是,她比我淑女多了,而且,她生就一副古典玉人的样子。
我发现,我天生和玉人挺投缘,沙沙是,丁叮是,如今的童妙因也是。
童妙因最近一直很兴奋,满身上下洋溢着藏不住的幸福。
我智慧地不问,该说的小玉人自然会说。
终于,有一天,童玉人羞答答地跟我说:“林汐……,我恋爱了。”
我斜睨她:“早看出来了,你额头上刻了三个字,‘幸福中’。”
她紧张地摸了摸:“不会吧。”
我笑:“看你紧张的,何方神圣,值得你开心成这样。”
妙因的脸上,甜蜜地现出两个小梨涡:“林汐,我真的好幸福哦。我爸爸,跟他……爸爸,”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受到她的话音迟疑了片晌,“是大学同学,关系一直很好。去年,他从外洋回来,到了c市,联系上了我爸爸,就来我们家造访。实在,我一直知道有这小我私家,我爸爸也一直夸他有多年轻有为,我还一直不以为然,可是,见到他,我才知道,原来,他比起我爸说的,还要优秀,还要精彩。”
她的脸微微一红,略带腼腆地:“那天,他站在我们家客厅,微笑着跟我打招呼,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每到周末,我都盼着他早点来,每次他来,我都盼着他多待一会儿。厥后,我爸爸看出来了,他一开始有点犹豫……”她欲言又止了一下,“但厥后,我爸爸照旧允许帮我去打探。那些天,他没来我们家,我一直忐忑不安,我怕他拒绝,我怕他再也不来了,没想到,又过了几天,他竟然泛起了,林汐,你知道我其时有多激动,多兴奋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直到现在,我都患得患失地,怕自己配不上他……”
我看着她面若桃花,轻颦浅笑的容貌,挑了挑眉,天,她形容得岂非人间极品?
于是,我刮了下她的鼻子,半带打气半带挖苦她:“知道我没有男朋侪,也不用这么刺激我吧?再说了,凭你的条件,多数是他配不上你吧!”
要知道,经济系的玉人老师童妙因在c大一向知名度甚高,想要追求她的男老师多如过江之鲫。
她摇头,笑得很是模糊:“林汐,你不知道,他真的,真的很精彩。”接着,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学跟你一个学校呢,也是g大,去年秋天才刚回国。”
我微微一怔,接着,漠不关心地整理桌上的教案:“哦,g大校友啊。”
手头上的事情太多,并没多想。
一天,斜阳如血,我上完下午的三四节课,拖着疲劳的身体乘电梯下十五楼。
真是的,不知教务处没事干嘛给我排下午三四节课,每次上完课我都跟满身散了架似的。
出了教学楼,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声音在前方叫我:“林汐,林汐――”
是童妙因。
她穿着浅米色大衣,同色短裙,同色长靴,脖上还系着一条浅米色丝巾,淡淡的妆饰,妖冶照人。
我走已往,打了个招呼:“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家?”她今天应该是没课的啊。
妙因亲密地挽住我的手,答道:“今天帮王老师给上学期一门课的补考监考,刚竣事。”
说完,她和我并肩走着。
我有些希奇地,侧脸看她:“妙因,你回家不是走这条路啊。”
她笑笑:“我刚接到我男朋侪电话,他在你们宿舍那条路的口上等我,那里好停车。”
我释然。
一路上,我都跟她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中,很快就走到我们宿舍楼下了,我只顾着和她说话,直到她对着前方扬声叫了一声:“嗨。”
我顺着她的眼睛往前看。
我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斜倚在一辆车旁。
我的心霎那间徐徐坠落,如寒冰。
我握着教案的手下意识抓紧,抓紧,再抓紧。
想过几千几万次,想过几万几千次,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竟然会这样重逢。
童妙因恍然未觉,一把拉住我,笑着:“来,我给你们先容一下。”
我被动地随着她走已往。
我的脚软软地,已经完全不是我自己的了。
模糊中,我听到童妙因软软的声音:“子默,这是我们系老师,林汐,才从g大研究生结业分配过来没多久,林汐,这是我男朋侪,秦子默。”
我下意识地抬头,接触到的是一双清静的眼眸,他淡淡地,如同一个生疏人一样看着我。
他……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副样子了。
一身剪裁得体的亚曼尼西服,外罩一件玄色风衣,显得颀长而不失优雅,头发梳得十分整齐,线条明确的脸,清洁,成熟,一望而知生活优裕。
他先是看向童妙因,微笑了一下:“我等你有一会儿了。”再平庸地,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你好,林老师。”
我有点想笑,或者,我应该说,人生如戏,不是吗?
深吸一口吻,我起劲微笑:“你好,秦先生。”
我已经不是当年谁人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六年来,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残酷地教我学会了什么叫做自制。
所以,我客套而不失礼貌地再加了一句:“常听妙因说起你,很兴奋今天能看到你。”
童妙因热情地,在一旁补了一句:“子默,你知道吗,林汐和你照旧大学校友呢。”
“哦,”他看向我,可能是我的幻觉,我似乎看到他眼中,掠过些许庞大,尚有转瞬即逝的痛楚。他朝我投来深深的一瞥,他的声音顿了顿,但依然那么悦耳,“……是吗?”
我垂下头,嘴角微微一牵,真是很讥笑,不是吗?
但我继续保持微笑:“是啊。不外,g大太大了,好几万人,能相遇的概率实在太低。”我看着妙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地,“不认识很正常。”
或者,人生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都宛如初相遇?
我看到自己抱着教案的手,一直在微微哆嗦着。
可是,看着他们,我一直在淡淡地,礼貌地微笑着。
妙因看了看手表,略带歉意地:“林汐,我们约好了朋侪一块儿用饭的,快要迟到了,欠盛情思……”
我浅浅一笑:“没关系,别延误时间了,赶忙去吧。”
他看着我,有礼地向我颔首:“歉仄,先走一步。”
“好的,再见。”我回礼。
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见。
他行动轻柔地给童妙因打开车门,接着,他看了我一眼,也坐了进去。
车徐徐开远了。
我收回眼光,我昂起头,再昂起头。
泪水流回到眼眶中,心就不会那么痛。
昔人说得很对。哀,莫大于心死。
又或者,七年来,萌芽,生长,而终将湮灭的那份悲悼,所期待的,正是这样一个句点。
于是,我一如既往地做着手头上大巨细小的事情,留在教研室加班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学期刚开始,准备教案,讲稿,写提纲,做ppt,琐碎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只是,从那天开始,秦子默经常等在我们教学楼下。
通常,童大玉人都在各人善意的笑声中娇羞无限地奔下楼去。
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发现我的异常。
或许,我也并没有太多异常的情绪。
所以,某天,又一次在楼下遇到他们的时候,我居然还可以自如地微笑。
“嗨。”我愉快地跟他们打招呼。今天忙了一天,明后天都可以睡懒觉了,要不是因为晚上尚有事,再加一个晚班我这一星期都可以高枕无忧。
妙因朝我扬起声音:“林汐,今天晚上嘉湖公园有嘉年华会,跟我们一起去玩玩吧。”她抬头似是征询地,看看秦子默。
后者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虽然没问题。不外,你要看看林老师自己的意思。”
我轻快地笑,拨一下头发:“我才不去当你们的电灯泡呢,好好去玩吧。”顺便抬腕看一下手表,“我尚有事,先走一步。”
妙因名顿开:“怎么,主任又先容你去相亲了?”
我苦笑,谁说不是呢,举凡中华女性,大学结业还没有男朋侪,一定是三十岁至七十岁亲戚朋侪师长同事重点体贴的工具。我上研究生期间已经深深体会到了,没想到,刚到事情岗位,从第一天起,主任的热情,比起师母来,就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昨晚,系主任,谁人热心然而不容忤逆的老太太,在我频频三番推辞拒绝,变尽名堂临阵脱逃之后,在电话里给我下了一个极其严厉的最后通牒:“林汐,这小我私家条件真的很是好,前面那几个基础没法比,你一定要见,不见是你的遗憾。如果这个还不成,我保证以后不再管你!”
大有壮士断腕的悲壮和我不识明珠的慨叹。
老太太性情上来,可冒犯不得,我无奈:“好吧,您部署吧。”
于是,我今天就必须去赴鸿门宴。
妙因同情地看着我:“你还真的必须要去呢,主任一吼,地都要抖三抖。”
我点颔首:“明确万岁。”
有人一瞬不瞬地牢牢盯着我。
同事的男朋侪而已。
我挥手,作别。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而且,有意外之喜。
照例,先容一下相互,先容人知难而退,留下我们两小我私家大眼瞪小眼。
不外,我压根就没听清楚,我只顾笃志吃。如果这种方式对我管用,早三年就有人天天给我画眉了。
扑面有人低低地笑。
我横他一眼,没见过人用饭啊,笑什么笑。
说真的,从坐下来到现在,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他。
一张娃娃脸,一双细细的笑眼。似曾相识。
他朝我又一笑,居然有点捉狭的样子:“嘿嘿,果真是你,我还就怕是同名同姓呢。”他像变脸似的,瞬间一副极其恐怖的心情,“如果唐同学知道我来跟你相亲,啧啧……”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
我记起来了,杨帆,唐少麟班上的同学,当年谁人把下课跑来取笑我们看成逐日一省的必修课的小男生。
也是我研究生时代的亲亲室友,丁叮小姐的噩梦。
我心里有了点数,这小我私家,籍相亲之名大老远跑来见我,醉翁之意不在酒,简直是绝对的,肯定的,万失无一的。
怪不得频频被我拒绝晤面,还如此锲而不舍。
他还在津津乐道:“抗战也只要八年吧,你怎么就忍心这么折腾我们举世无双的唐同学呢?啧啧啧……”
我举起手指,不慌不忙地晃了晃,轻轻说了两个字:“丁叮。”
扑面这小我私家立时噤若寒蝉。
而且照旧一只满身上下红得可疑的寒蝉。
我满足地笑,bingo,丁玉人,果真是他的罩门。
他不行置信地看着我,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想必有不少事先打好草稿的精彩台词还没来得及逐步铺陈就胎死腹中,滋味一定、十分、很是地欠好受。
片晌,他停止脸上变化莫测的色彩转换,恨恨地瞪着我,又过了半天,才对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慢条斯理地看着他:“你最好不要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以丁大玉人一贯的伶牙俐齿,她口中的噩梦,能有什么好形容词,为了他的心脏清静起见,照旧不知道为妙。
不外,我其时就直觉他们会是一对欢喜冤家。
成人之美的事,我向来做得很爽性。
不知道为什么,心蓦然痛了一下。
杨帆沮丧:“她搬迁了,也换事情了,没有给我留任何联系要领,她是居心的,一定是。”说完,泄愤似地喝了一大口水。
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纸,写下丁叮的地址和手机号码,递给他:“解铃还需系铃人,自己去找她吧。”
我想,丁叮是不会怪我的。
无视扑面笑得有点痴呆的人,站起身来,往外走,走了两步,我转头一笑,“你不能怪她,究竟,对无意中夺走她初吻的人,她没有拿把刀往他身上捅几个窟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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