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1/1）

来闹从工地上回来已经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出去一年时间挣回来了几多钱，他一无所有去，又一无所有来，似乎压根就没出过门，时间也似乎没有已往三百六十五天，似乎照旧昨天到今天，他也只是吃饱了肚子美美睡了一个晚上，去年的今天他在干啥今年的今天他还在干啥。就是哥哥大山，也照旧去年的他，就连躺在炕上的姿势都没有变。唯一让人不习惯的就是个头长高了的家兴，望见二爸回来，也不上前问好，似乎他才是尊长呢。

大山让来闹坐在炕头，说你来了就好。他还想说第二句话，来闹就听见嫂子直着嗓子喊，大山叹一口吻说你去吧。出去，嫂子递过一把铁锹，说猪圈羊圈都好长时间没出过粪了，尚有你和家兴谁人屋子炕也塌了，还要磨面榨油，尚有地里的一大堆活，我都不知道该叫你干啥了。来闹照旧去年的那句话，嫂子你说干啥就干啥。他本以为嫂子要提一提表妹的事，可部署好活，嫂子风一样就走了，前面村长五喇嘛家‘三缺一’已经有人来喊了。

年三十晚上，嫂子抱过来一身‘好衣服’让来闹换上，说这是村长都没舍得穿几天的衣服就送了他，这小我私家情大着呢。来闹说，我不穿别人的衣服。嫂子说这不算别人的衣服，你知道这一年你不在村长帮了家里多大的忙，他可是好人啊，我们不能把他当外人。来闹说，我还要一双白袜子，一双白球鞋，一件白衬衣。嫂子骂他说，你这是穷考究，这都是夏天的行头，大冷天白花花谁穿这个？来闹见嫂子不生气，就问最想问的，那我什么时候和表妹晤面？嫂子说过年不提这事，等过完年再说。

有了嫂子的保证，来闹于是开始盼愿这活该的年快快已往，或者直接跳到和表妹晤面的日子。

过了年，又是一个二月二，龙抬头。刚吃过早饭，三掌柜又来领来闹了。牛丽娟眉开眼笑说，咱们家来闹早就急着去工地呢，闲了一个月都闲出病来了。她直着嗓子喊来闹，来闹从外面进来，听见却不给回覆，他正在生嫂子的气。大山在炕上为他帮腔，说今年工地照旧不去了吧，我年年这个样，需要个辅佐，而且地里的活也不能没有他。

来闹生气不是因为想到了哥哥的难处，他是因为嫂子说话不算数才和她做对的。三掌柜问他，你自己愿意不愿意去？他嘟囔说，见不上表妹，我哪儿都不去。

牛丽娟因为三掌柜这个外人的关系，特意背过身去抹了一把泪，回过头来对三掌柜说：“你也看到了，一家子人都没脑子，让人怎么活下去。”

三掌柜问牛丽娟来闹走了她能顾过来吗，她说：“这有什么措施，一屁股债还等着还呢，就是累死也是我命欠好摊上了，总不能这个时侯丢下他们一家子走了吧，做人要有良心。”

她这样说着，冷不防炕上的病人丢出一句话：“你怕是舍不得村长吧。”

三掌柜和当事人面面相觑，等到牛丽娟明确了这句话的轻重，一下破口痛骂：“你这活死人，躺在炕上造老娘的谣，我在他家打麻将怎么了？输过钱吗？你听那些烂嘴们乱说八道，你想逼我走？门都没有，这屋子照旧老娘的钱盖的，你还欠着我外家的贷款还没还呢，走也是你们一家子巨细不中用的滚出去。”

病人脸都气歪了，他抓起枕头砸过来，牛丽娟一闪身，枕头砸在了三掌柜身上，三掌柜把枕头接住抱在怀里，却被牛丽娟一把夺走，她扑已往疯了似的用枕头一阵猛砸，病人想还手，无奈下半身拖累，只是用双手在空中乱抓，样子十分滑稽。最后牛丽娟把一口唾沫唾到他的脸上，才算解气。三掌柜怕病人一时想不开，已往用双手把他死死按住，病人嘴里的气泡一个个冒出来，能感受到他比死还大的刻意。

来闹并不加入进来，低着头站在一边，也意识不到哥哥所受的庞大屈辱。从心底他是站在哥哥一边的，但他更指望嫂子对他好，要不是半路里哥哥出来说些难听的话，他和嫂子的坚持说不定就乐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