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花和尚单打二龙山 青面兽双夺宝珠寺(1/2)
诗曰:
二龙山势耸云烟,松桧森森翠接天。
乳虎邓龙真啸聚,恶神杨志更雕镌。
人逢中义情偏洽,事到颠危志益坚。
背绣僧同青面兽,宝珠夺得更周全。
话说杨志其时在黄泥冈上,被取了生辰纲去,如何回转去见得梁中书,欲要
就冈子上自寻死路。却待望黄泥冈下跃身一跳,猛可醒悟,拽住了脚,寻思道:
“爹娘生下洒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小学成十八般武艺在身,终不成只这
般休了!等到今日寻个死处,不如日后等他拿得着时,却再剖析。”转身再看那
十四小我私家时,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杨志,没个挣紥得起。杨志指着骂道:“都是你
这厮们不听我言语,因此做将出来,牵连了洒家!”树根头拿了朴刀,挂了腰刀,
周围看时,别无物件。杨志叹了口吻,一直下冈子去了。
那十四小我私家直到二更刚刚得醒。一个个扒将起来,口里只叫得连珠箭的苦。
老都管道:“你们众人不听杨提辖的好言语,今日送了我也!”众人道:“老爷,
今日事已做出来了,且通个商量。”老都管道:“你们有甚见识?”众人道:
“是我们不是了。昔人有言:‘火烧到身,各自去扫;蜂虿入怀,随即解衣。’
若还杨提辖在这里,我们都说不外。如今他自去的不知去向,我们回去见梁中书
相公,何不都推在他身上。只说道:他一路上凌辱打骂众人,欺压的我们都动不
得。他和强人做一路,把蒙汗药将俺们麻翻了,缚了手脚,将金宝都虏去了。”
老都管道:“这话也说的是。我们等天明,先去本处讼事首告。留下两个虞候,
随衙听候捉拿贼人。我等众人,连夜赶回北京,报与本官知道,教动文书,申覆
太师得知,着落济州府追获这夥强人便了。”越日天晓,老都管自和一行人来济
州府该管仕宦首告,不在话下。
且说杨志提着朴刀,闷闷不已,离黄泥冈望南行了半日。看看又走了半夜,
去林子里歇了。寻思道:“盘缠又没了,举眼无个相识,却是怎地好!”徐徐天
色明亮,只得及早凉了行。又走了二十余里,前面到一旅馆门前。杨志道:“若
不得些酒吃,怎地打熬得过。”便入那旅馆去,向这桑木卓凳座头上坐了。身边
倚了朴刀。只见灶边一个妇人问道:“客官莫不要打火?”杨志道:“先取两角
酒来吃。借些米来做饭。有肉部署些个。少停一发算钱还你。”只见那妇人先叫
一个后生来眼前筛酒,一面做饭,一边炒肉,都把来杨志吃了。杨志起身,绰了
朴刀,便出店门。那妇人道:“你的酒肉饭钱都未曾有。”杨志道:“待俺回来
还你。权赊咱一赊。”说了便走。那筛酒的后生,赶将出来揪住。被杨志一拳打
翻了。那妇人叫起屈来。杨志只顾走。只见背后一小我私家赶来叫道:“你那厮走那
里去?”杨志转头看时,那人大脱膊着,拖条杆棒枪,奔未来。杨志道:“这厮
却不是晦气!倒来寻洒家。”立脚住了不走。看后面时,那筛酒后生也拿条欓
叉,随后赶来。又引着三两个庄客,各拿杆棒,飞也似都来。杨志道:“效果了
这厮一个,那厮们都不敢追来。”便挺了手中朴刀,来斗这汉。这汉也轮转手中
杆棒枪来迎。两个斗了三二十合,这汉怎地敌的杨志,只办得架隔遮拦,上下躲
闪。那厥后的后生并庄客,却待一发上。只见这汉托地跳出圈子外来,叫道:
“且都不要动手。兀那使朴刀的大汉,你可通个姓名。”正是:
逃灾遁迹受辛艰,曹正相逢且破颜。
偶遇智深同戮力,三人计夺二龙山。
那杨志拍着胸道:“洒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面兽杨志的即是。”这汉
道:“莫不是东京殿司杨制使么?”杨志道:“你怎地知道洒家是杨制使?”这
汉撇了枪棒,便拜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杨志便扶这人起来,问道:“足
下是谁?”这汉道:“小人原是开封府人氏,乃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林冲的徒弟,
姓曹名正,祖代屠户身世。小人杀的好牲口,挑筋剐骨,开剥推剥,只此被人唤
做操刀鬼曹正。为因本处一个财主,将五千贯钱教小人来此山东做客,不想折本,
回乡不得,在此入赘在这个庄农人家。却才灶边妇人,即是小人的浑家。这个拿
欓叉的,即是小人的妻舅。却才小人和制使交手,见制使手段和小人师父林教
师一般,因此抵敌不住。”杨志道:“原来你却是林西席的徒弟。你的师父被高
太尉陷害,落草去了。如今见在梁山泊。”曹正道:“小人也听得人这般说未来,
未知真实。且请制使抵家少歇。”杨志便同曹正再回到旅馆里来。曹正请杨志里
面坐下,叫妻子和妻舅都来拜了杨志。一面再置酒食相待。
饮酒中间,曹正动问道:“制使缘何到此?”杨志把做制使失陷花石纲,并
如今又失陷了梁中书的生辰纲一事,重新备细告诉了。曹正道:“既然如此,制
使且在小人家里住几时,再有商议。”杨志道:“如此却是深感你的厚意。只恐
讼事追捕未来,不敢久住。”曹正道:“制使这般说时,要投那里去?”杨志道:
“洒家欲投梁山泊去,寻你师父林教头。俺先前在那里经由时,正撞着他下山来
与洒家交手。王伦见了俺两个本事一般,因此都留在山寨里相会。以此认得你师
父林冲。王伦当初苦苦相留洒家,俺却不愿落草。如今脸上又添了金印,却去投
奔他时,好没志气。因此犹豫未决,骑虎难下。”曹正道:“制使见的是。小人
也听的人传说,王伦那厮心地匾窄,安不得人。说我师父林教头上山时,受尽他
的气。以此多人传说未来,刚刚知道。不若小人此间离不远,却是青州地面,有
座山唤做二龙山。山上有座寺,唤做宝珠寺。那座山生来却好裹着这座寺。只有
一条路上的去。如今寺里住持还了俗,养了头发。余者僧人,都随顺了。说道他
聚集的四五百人,打家劫舍。为头那人,唤做金眼虎邓龙。制使若有心落草时,
到去那里入夥,足可安身。”杨志道:“既有这个去处,何不去夺来安身立命。”
当下就曹正家里住了一宿。借了些盘缠,拿了朴刀,相别曹正,拽开脚步,投二
龙山来。
行了一日,看看渐晚,却早望见一座高山。杨志道:“俺去林子里且歇一夜,
明日却上山去。”转入林子里来,吃了一惊。只见一个胖大僧人,脱的赤条条的,
背上刺着花绣,坐在松树根头纳凉。那僧人见了杨志,就树根头绰了禅杖,跳将
起来,大喝道:“兀那撮鸟!你是那里来的?”杨志听了道:“原来也是关西和
尚。俺和他是乡中,问他一声。”杨志叫道:“你是那里来的僧人?”那僧人也
不回说,轮起手中禅杖只顾打来。杨志道:“怎奈那秃厮无礼!且把他来出口吻。”
挺起手中朴刀,来奔那僧人。两个就林子里一来一往,一上一下,两个放对。但
见:
两条龙竞宝,一对虎争食。朴刀举露半截金蛇,禅杖腾飞全身玉蟒。两条龙
竞宝,搅长江,翻大海,鱼鳖惊惶。一对虎净食,奔翠岭,撼青林,虎豹乱窜。
崒々,忽喇喇,天崩地塌,黑云中玉爪盘旋。恶狠狠,雄赳赳,雷吼风呼,
杀气内金睛闪烁。两条龙竞宝,吓的那身长力壮,仗霜锋周处眼无光。一对虎争
食,惊的这胆大心粗,施雪刃卞庄灵魂丧。两条龙竞宝,眼珠放彩,尾摆得水母
殿台摇。一对虎争食,野兽疾驰,声震的的山神毛发竖。花僧人不饶杨制使,抵
死交锋。杨制使欲捉花僧人,设机力战。
其时杨志和那僧人,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那僧人卖个破绽,托地跳出
圈子外来,喝一声:“且歇!”两个都住了手。杨志悄悄地喝彩道:“那里来的
这个僧人,真个好本事,手段高。俺却刚刚地只敌的他住。”那僧人叫道:“兀
那青面男子,你是甚么人?”杨志道:“洒家是东京制使杨志的即是。”那僧人
道:“你不是在东京卖刀杀了破落户牛二的?”杨志道:“你不见俺脸上金印?”
那僧人笑道:“却原来在这里相见。”杨志道:“不敢问师兄却是谁?缘何知道
洒家卖刀?”那僧人道:“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鲁
提辖的即是。为因三拳打死了镇关西,却去五台山净发为僧。人见洒家背上有花
绣,都叫俺做花僧人鲁智深。”杨志笑道:“原来是自家乡里。俺在江湖上,多
闻师兄台甫。听的说道:师兄在大相国寺里挂搭。如今何以来在这里?”鲁智深
道:“一言难尽。洒家在大相国寺管菜园。遇着那豹子头林冲,被高太尉要陷害
他性命。俺却路见不平,直送他到沧州,救了他一命。不想谁人防送公人回来,
对高俅那厮说道:‘正要在野猪林里效果林冲,却被大相国寺鲁智深求了。那和
尚直送到沧州,因此害他不得。’这日娘贼恨杀洒家,分付寺里长老不许俺挂搭。
又差人来捉洒家。却得一夥泼皮通报,不是着了那厮的手。吃俺一把火烧了那菜
园里廨宇,逃走在江湖上。东又不着,西又不着。来到孟州十字坡过,险些儿被
个旅馆里妇人害了性命。把洒家着蒙汗药麻翻了。得他的丈夫归来的早,见了洒
家这般容貌,又看了俺的禅杖、戒刀受惊,连忙把解药救俺醒来。因问起洒家名
字,留住俺过了数日,结义洒家做了弟兄。那人伉俪两个,亦是江湖上好汉有名
的,都叫他做菜园子张青,其妻母夜叉孙二娘,甚是好义气。住了四五日。探询
的这里二龙山宝珠寺,可以安身,洒家特地来奔他邓龙入夥。叵耐那厮不愿安着
洒家在这山上。邓龙那厮,和俺厮拼,又敌洒家不外。只把这山下三座关牢牢地
拴住,又没个蹊径上去。打紧这座山生的险峻,又没别路上去。那撮鸟由你叫骂,
只是不下来厮杀,气得洒家正苦在这里,没个委结,不想却是年迈来。”
杨志大喜。两个就林子里剪指拂了,就地坐了一夜。杨志诉说卖刀杀死了牛
二的事,并解生辰纲失陷一节,都备细说了。又说曹正指点来此一事。便道:
“既是闭了关口,俺们休在这里,如何得他下来?若且去曹正家商议。”两个厮
赶着行,离了那林子,来到曹正旅馆里。杨志引鲁智深与他相见了。曹正慌忙置
酒相待,商量要打二龙山一事。曹正道:“若是端的闭了关时,休说道你二位,
便有一万军马,也上去不得。似此只可智取,不行力争。”鲁智深道:“叵耐那
撮鸟,连输与洒家两遍,那厮小肚上被俺一脚点翻了。却待再要打那厮一顿,结
果了他性命,被他那里人多,救了上山去。闭了这鸟关,由你自在下面骂,只是
不愿下来厮杀。”杨志道:“既然好去处,俺和你如何不用心去打?”鲁智深道:
“即是没做个原理上去,怎样不得他。”曹正道:“小人有条战略,不知中二位
意也不中?”杨志道:“愿闻良策则个。”曹正道:“制使也休这般妆扮,只照
依小人这里近乡村家穿着。小人把这位师父禅杖、戒刀都拿了,却叫小人的妻弟,
带六个火家,直送到那山下。把一条索子绑了师父。小人自会做活结头。却去山
下叫道:‘我们近村开旅馆庄家。这僧人来我店中吃酒,吃得烂醉陶醉了,不愿还钱。
口里说道:‘去报人来打你山寨。因此我们听的,乘他醉了,把他捆绑在这里,
献与大王。’那厮一定放我们上山去。到得他山寨内里,见邓龙时,把索子拽脱
了活结头,小人便递过禅杖与师父。你两个好汉一发上,那厮走往那里去。若结
果了他时,以下的人不敢不伏。此计若何?”鲁智深、杨志齐道:“妙哉!妙哉!”
当晚吃了酒食,又部署了些路上干粮。越日五更起来,众人都吃得饱了。鲁
智深的行李包裹,都寄放在曹正家。当日杨志、鲁智深、曹正,带了小舅并五七
个庄家,取路投二龙山来。晌午后,直到林了里,脱了衣裳,把鲁智深用活结头
使索子绑了,教两个庄家牢牢地牵着索头。杨志戴了遮日头凉笠儿,身穿破布衫,
手里倒提着朴刀。曹正拿着他的禅杖。众人都提着棍棒,在前后蜂拥着。到得山
下,看那关时,都摆着强弩硬弓,灰瓶炮石。小喽罗在关上看时,绑得这个僧人
来,飞也似报上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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